聽到她篤定的詢問劉蘇杭一愣：“你們調(diào)查的倒是仔細(xì)，連這事都知道了?！?p> 隨后又點頭表示理解：“也是，不是這樣你們也問不到我這兒來?！?p> 金玉追問：“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劉蘇杭搖頭：“那可能你們要失望了，那天發(fā)生的事其實也沒什么?！?p> 沒什么？沒什么的話為什么學(xué)校會用那樣前后不一致的態(tài)度對待白鯨？
劉蘇杭樂于解惑：“那天其實就是白鯨帶著我們兩個人，去要個道歉的?！?p> “道歉？誰的道歉？校長嗎？”
她搖頭：“不是，是她老師的，雖然那家伙一直不屑于把那人稱呼為自己的老師?！?p> 眾人一聽明白了，感情最后原因還是在石老師那。
白凈繼續(xù)問道：“那她要石老師為了什么道歉呢？”
劉蘇杭看向窗外，靜默許久。
“呵，其實說來有些好笑，她就是要那個石老師，真心誠意的，給她說句對不起，自己做錯了，然后對外不能說他對她有教導(dǎo)之恩，僅此而已?！?p> 僅此而已四個字輕飄飄地從她的口中說出，大家卻突然心情沉重。
她繼續(xù)道：“你們知道嗎，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都會不由自主做的一件事是什么?！?p> 金玉等人不知所然。
“是做夢?！?p> “那家伙啊，心智強大不畏人言，她可以控制自己笑，自己哭，卻控制不住自己做夢?！?p>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當(dāng)她做起夢來時，那么夢里發(fā)生的一切事雖然都源自于她，卻又不受她支配，夢是比你更自由的你?！边@句話出自白鯨的小說之一。
金玉想到了什么，啞了嗓子：“那她是做了什么夢?！?p> 對方答：“她只是每年都會莫名其妙地，從夢里回到某一天而已?；氐接幸惶斓南挛?，夏天的陽光很熱，然后大家在操場上練習(xí)著跳繩，輪到她了，她的胸部隨著跳繩一晃一晃而已。”
金玉突然覺得有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不能呼吸，她猛然打住了她：“好了！我知道了！”，拋下大家落荒而逃。
其他四人追了出來，花孔雀擔(dān)心地抱住了她：小鳥你怎么了啊？“
金玉低著頭渾身輕抖，抵住了他的胸膛，聲音暗啞帶著哭腔：“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聽到她重復(fù)了白鯨那天的夢，所以整個人喘不過氣，然后呼吸不過來，想要逃，我就這么出來了?！?p> 花孔雀透過接觸知道她現(xiàn)在渾身發(fā)抖，只好抱著她不住地安慰。
白凈聽見水聲遞過來紙巾，卻被她拒絕了：“白凈……我沒事，你先帶著你哥和陸緣去看成片吧，看完后你再來找我們?！?p> 白凈看了眼花孔雀，點頭說好，就帶著白浪和陸緣走了。
陸緣走在最后，快拐彎了，隱隱約約聽到后面?zhèn)鱽硭龎阂植蛔〉牡涂蘼?，整個人一時愣在原地。
但是很快的，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拐角。
這邊等他們走遠了，金玉拽著花孔雀的襯衫低聲痛哭起來，眼淚和鼻涕一股腦全擦在了大鳥的襯衫里。
花孔雀抱著她坐到了走道里的椅子上，用手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怎么了呢，我們家的小祖宗怎么就哭了呢?！闭f到后面聲音也帶了哭腔。
金玉抽泣道：“大、大鳥……憑什么啊，真的憑什么啊?！?p> 花孔雀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誰啊，白鯨嗎。”
金玉抽抽嗒嗒：“對、對啊啊……憑什么啊，她就是想要個道歉，憑什么道歉也沒要到，還要一直不停做夢啊?！?p> 花孔雀溫柔抬起她的頭，金玉這才發(fā)現(xiàn)笨孔雀早已淚流滿面，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她撲哧一聲笑了。
花孔雀見她看自己哭了反而笑了，哭得更兇了：“老子都這么心疼你哭了，你個沒良心的不說清楚還看我看笑了?！?p> 這回?fù)Q金玉給他抹眼淚了，她止了哭聲破涕為笑：“你傻呀，我哭是太感同身受了，你咋哭成這樣呢，你又不和白鯨感同身受?！?p> 向來聰明絕頂?shù)慕鹩裨谶@上缺了智。
但她沒在意，放柔了聲音給他解釋：“我就是太難受了，因為我剛翻文稿，上面有采訪白鯨，她說了那次夢，可我后來聽劉蘇杭重復(fù)了一次，那么輕描淡寫，但是那么歷歷在目，我才哭了?！?p> 花孔雀還沒止住哭呢：“她、她做了啥夢啊?！?p> 金玉輕輕抹去他的眼淚：“一年夏天，大家都在操場練習(xí)跳繩呢，輪到白鯨了，所有人都看向她。”
“然、然后呢？”
“然后啊，那石老師來了，也盯著她看。這次跳繩是期末模擬考試，要記錄個數(shù)的。所有人都盯著她，白鯨臉很紅，她以為是太陽太曬熱的，又或者是自己跳太用力了?！?p> “然、然后呢？”
“然后那石老師走到體育老師身邊盯了她一會，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胸部晃成這樣真惡心，周圍的人轟然大笑?！?p> 花孔雀哭得更兇了，他也不知道是哭小鳥的描述，還是哭那種透過描述洶涌而來的委屈和羞愧，又或者哭每個人都控制不住做的夢。
金玉看見文稿里關(guān)于白鯨那部分的采訪就想，憑什么啊。
那不是金玉要吶喊的，是才十幾歲的白鯨心里吶喊的。
憑什么啊，我是穿了小背心的，只是沒有母親的教導(dǎo)不知道要穿文胸。
憑什么啊，那是少女正常的發(fā)育，卻被為人師表的老師嘆了句惡心。
憑什么啊，明明我已經(jīng)是個強大無比的大人，還是年年控制不住會去做夢。
憑什么啊，憑什么我早已不在意這些傷害，記憶卻日日夜夜圍繞著我。
憑什么啊，憑什么我句句嘆道憑什么，卻句句在問為什么。
所以長大成人后的白鯨，帶著句句的憑什么，帶著我沒錯的決心，上門去討要一個機會和公道。
學(xué)校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
理由簡單明了，那是你年少時老師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怎么能為了無意的一句失誤賠上學(xué)校老教師的尊嚴(yán)和名聲給你道歉呢。
更何況這件事年歲久遠，是不是你記憶出了差錯也未可知，老師是不是說了那句話更是無從考究。
再說你現(xiàn)在功成名就，一行大佬，還有未來那么多美好人生要過，何必在年少屁大點的事上念念不忘，徒給自己增添煩惱。
這件事是你單方面的小題大做，如果你要這么一意孤行的話，那么學(xué)校也絕不會低頭認(rèn)錯。
白鯨不明白，金玉也不明白。
為什么一句道歉遲到了二十年，就不值得為之道歉了呢。
原來道歉也是有保質(zhì)期的，它的保質(zhì)期是當(dāng)下。
如果當(dāng)下沒有要到的道歉，那么過后就會變了質(zhì)，哪怕對方道了歉，也會給你貼上“是你不勇敢當(dāng)時沒指出對方的錯誤”、“是你小肚雞腸記了這么多年”、“是你時間久了記憶出錯”的標(biāo)簽。
他們用“遲到的道歉沒必要、有存疑”來合理化了自己的不道歉。
你聽到了嗎，那是羔羊被宰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