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軋廠的精整車間,位于產(chǎn)品庫后邊,是整個帶鋼連軋線的最末端。
和成品庫一樣,車間大門也有一條鐵軌,將來投產(chǎn)后,列車可以直接停在廠門口裝卸貨物。
因為位置偏僻,除了本工段的人,很少有人走到這里來。
此時早已過了下班時間,精整工房里依然很熱鬧,五六個人圍在桌子前,每人手里抓著三張撲克牌。
趙偉手里的牌,明面是一張黑桃A,單牌里最大的點。
他用右手極為緩慢的用力捻著牌的左上角,等看清楚第二張牌面后,輕輕放在桌上。
“明一塊?!壁w偉說道:“第三張不看了,買個心中想?!?p> “暗十塊?!毕录业男∨挚炊疾豢醋约好媲暗呐?,直接扔了十塊錢在桌上。
“哎?不是最高十塊封頂嗎?”趙偉一看有點吃不消,這一圈轉(zhuǎn)過來,自己要再跟就得四十。
“沒錯啊,封頂是十塊,但沒說暗牌有這限制啊?!毙∨肿旖且е鵁?,顛著二郎腿說道。
小胖的下家看看牌明跟了二十。
后邊幾家直接放棄,最后尾圈的光頭也不看牌,暗跟了十塊。
趙偉再次拿起牌,再次緩慢而用力的捻,第三張看清楚了,黑桃Q。
“二十。”
“我也明二十?!边@輪小胖也不暗了,拿起牌看一眼,扔出二十。
他下家罵一句,把自己的牌扔進廢牌堆里。
光頭繼續(xù)暗牌。
這時場上只剩三個人,趙偉、小胖、還有光頭。
幾圈下來,桌上的錢毛估估也有兩三百了。
趙偉挺激動,他手里是黑桃QKA,同花順天牌,除非是三張一樣的,再也沒有牌比他這把大。
這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背驢,基本屬于屢敗屢戰(zhàn),外債多的都不敢細算。
有幾次眼看手氣上來抓到一副好牌,可別人不是小破對兒就是大單牌,偶爾跟個一兩塊錢也是打算撈鍋底的,一看他氣勢洶洶跟進,連牌面都不看直接就扔了,氣的趙偉大罵自己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接著又是新一輪追注,光頭繼續(xù)暗牌不看,小胖和趙偉倆人誰都不棄,二十,二十不眨眼往桌上扔。
旁邊觀戰(zhàn)的都激動了,有人提議說要不三家開牌得了,點最大的通吃,要不再這么下去誰輸了都得內(nèi)傷,還玩?zhèn)烁星椤?p> 光頭聽了就問趙偉:“怎么著偉哥,要不開牌見面?。俊?p> 小胖一看光頭發(fā)話,笑了笑:“我聽大金哥的?!?p> “不行!”
趙偉不干了,好容易抓到一把大牌,而且還有倆人跟他杠,這么大一塊肉再不養(yǎng)肥點,對不起自己這么長時間的掙扎。
“看來趙偉這回是把大的,要不你倆棄一個得了?!?p> “對呀對呀,大金你別傻了,人家都明牌多少圈了,趕緊看牌吧……”
“就是,人趙偉這么堅決,肯定大的沒邊了!”
觀戰(zhàn)的人你一言我一語。
有人想拿他倆的牌看看到底是什么點,兩人不約而同用手按住不讓動。
“偉哥的點子可能挺大,不過我覺得我也不含糊?!毙∨趾俸僖恍?,又扔出去二十。
“要不這樣,二十二十的加太麻煩,不如一人再拿一百,咱仨一塊買個面?”光頭大金提議到。
聽了二人的話,趙偉暗自盤算起來。
大金一直是暗牌,什么點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率就是三張雜牌,不足為慮,小胖是明牌,但他是第一家說話,一般情況下有個大單A就敢跟,萬一下面的人都棄了,能白白撿個鍋底錢。
但是他看牌以后跟的這么堅決,估計最起碼是個小順,有可能這小子以為自己最開始一明打兩暗,牌面也大不到哪去吧。
不過剛剛小胖說話這么硬,萬一是個炸怎么辦?
趙偉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偷偷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小胖眼里閃過了一絲惶恐,心里如明鏡般頓時閃亮起來。
原來這倆家伙合伙詐我!想讓我棄了他倆分錢。
大金和小胖倆人是鐵哥們,要不是平常玩的時候也有輸有贏,趙偉很可能早就收手了。
“一人再加二百買個面,要不就不開牌,就這么一直跟下去,直到有一個沒錢下注了,剩下倆人見面?!贝蚨ㄖ饕夂螅w偉說道。
“……好吧,就按你說的來?!贝蠼瘘c點頭,扔了二百在桌上,小胖也緊隨其后扔了二百。
他倆貨太穩(wěn)健了吧?看了大金和小胖的表現(xiàn),趙偉心里閃過一絲不安,隨即又安慰自己,有什么怕的,該死球朝天,不該死活了一天又一天!一咬牙,也掏出二百放到桌上。
“開牌!開牌!”觀戰(zhàn)工友早就按捺不住了。
趙偉自感勝券在握,緩緩翻牌,把自己的同花通天順逐一擺在桌上,面無妄喜,色不惶妥,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大金同樣慢條斯理翻開自己的牌:
三張A……
暗牌翻出個豹子,通殺!
趙偉感覺一道霹靂打在頭頂,那光芒太盛,幾乎晃瞎了他的眼。
小胖一看大金的明牌,聳了聳肩:“大金哥牛叉!我認輸。”抓起自己的牌就往廢牌堆里扔。
“等一下!我看看你什么牌!”趙偉撲過去,一把撈住小胖扔出去的牌。
是三張哪哪都不靠的雜牌……
“你們他媽的玩我!”趙偉眼珠子紅了,抄起一頂安全帽,劈頭蓋臉砸過去。
小胖閃身避過,順手拿起一把呆頭扳手。
大金從工具盒里抽出一條大板銼。
三人動起了硬家伙,但誰也不敢近戰(zhàn),只在安全范圍內(nèi)一通掄。
其他幾個人一看,都唯恐天下不亂,一通搖旗吶喊后,趁亂從桌上猛撈幾把,掉頭就向門口跑。
正在一片混亂的時候,房門被人猛烈拉開,接著傳來一聲爆吼:“全都原地蹲下,公安處的!”
當鄭村民心急火燎找到寧向東的時候,他剛剛被大哥寧向陽痛罵了一頓。
九十年代公車私用還不像后來那么敏感,那時如果誰家有事,找車隊領(lǐng)導借車,一般都能派出來。
雖然寧向陽這輛摩托是替換下來即將報廢的車輛,但是眼下,畢竟還在單位登記備案。
幸好沒出事故,寧向陽想想都后怕。
并原電視臺在春節(jié)期間的午間新聞和晚上的“今日并原”專題節(jié)目里,大張旗鼓宣傳了連軋廠相關(guān)職工,在李鐵廠長帶領(lǐng)下,放棄春節(jié)假期,馳援三十七公里外的璧麓寺工人療養(yǎng)院,使困守在那里的同志們順利度過難關(guān),過了一個難忘而有意義的春節(jié)。
專題里有寧向東一分鐘的單獨鏡頭,他在卸貨現(xiàn)場頭頂熱氣騰云的模樣,給電視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寧向東和鄭村民匆匆跑到并鋼公安處的時候,趙偉已經(jīng)在禁閉室里關(guān)了一夜。
禁閉室由公安處一個里外套間的辦公室改造而成,里屋臨時關(guān)著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情節(jié)輕微,嚴重的早就連夜移交了。
“呦呵,寧大俠來了?”
禁閉室外屋坐著幾個聯(lián)防隊員,其中一個認出了寧向東,電視上那個頭頂真氣凝云的形象迅速被人起了綽號。
哥不在江湖,江湖上卻有哥的傳說。
“人帶走可以,但是得交五千塊錢罰款,并寫出保證書,保證今后不再參與違法犯罪活動。”其中一個聯(lián)防隊員說道。
半閑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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