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北河從北向南,在并原市中心橫穿而過,而童年時的壩堰已經(jīng)改變了模樣。
那時的河面上只有兩座橋,一座在柳溪街附近,一座是很遠的南內環(huán)橋。
上學的時候,幾個要好的同學經(jīng)常沿著柳溪街走到盡頭,坐在壩堰上看著河水緩緩流過;看著岸邊幾顆野生的老柳樹,枝條垂進水里靜靜搖擺。
到了起風的季節(jié),柳葉繽紛落下,撒在河面,像一條條沉默的船。
每條船上都有一個靈魂,在歲月之河上隨波逐流。
寧向東撿起一塊石頭,向水中扔去,連續(xù)擊起數(shù)圈漣漪。
“東子,你知道嗎?要不是因為你,我其實是想對宋小青表白的……”一直坐在旁邊的梁海潮說道。
上學的時候,寧向東、龔強、梁海潮還有宋小青經(jīng)常一起來到河邊發(fā)呆。
只是,這次少了宋小青。
聽著梁海潮的話,寧向東笑起來:“你們上學的時候都在干什么???抽煙喝酒,泡妞打架么?”
“差不多?!绷汉3焙苷J真地點了點頭。
他的爸爸梁曙光是并原中級法院經(jīng)濟二庭的庭長,曾經(jīng)因為這個獨生兒子的叛逆期傷透了腦筋。
“和宋小青鬧到連朋友也不是的地步了?”梁海潮小心地問,同時仔細觀察著寧向東的反應,卻什么也沒看出來。
“哈!”寧向東夸張地笑了一聲:“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還是個只有十八歲,即將報到的大學生嗎?”聲音聽上去好假,他在心里暗罵自己。
“嚴格來說,其實跟宋小青沒什么,只是跟她媽媽鬧的很僵……”寧向東的聲音終于低沉下去。
“這我就放心了?!绷汉3狈路鹑チ艘粔K大心病一樣拍著胸口,如釋重負地說道:“終于能夠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追宋小青了,向東,我謝謝她媽媽把你攆走啊?!?p> 死黨是一劑良藥,損友亦然,而死黨和損友的合體,是治愈系回春大補丸。
看著梁海潮一臉壞笑和眼睛里流露的真誠,籠罩在寧向東心里的陰霾一團團退散。
看到寧向東心情大好,龔強趁勢補了一刀:“我看見宋小青和盧天曉在約會。”
聞言,梁海潮和寧向東的目光似刀子扎過去。
胖子眼前的天空似乎黑了,身邊刮起陣陣陰風。
風卷起岸邊的雜草,翠綠的色彩間現(xiàn)出零星的明黃,間或有枯葉揚起在空中。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明媚的夏天悄悄過去,搖曳在水波中的青萍之末,終于起風了。
并原地處群山環(huán)抱的盆地中,而北方的巨大山體卻出現(xiàn)了一道缺口,每年來自蒙古高原的寒風從這里暢通無阻地進入,這也是并原市以及整個金陽省南部秋冬季干燥多風的主要原因。
每當起風的季節(jié),并原的早晚就帶上了瑟瑟的涼意。
正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在寧向東挨了宋小軍一記重拳之際,龔強在廠里春風得意。
廠長谷生有接到祝書記指示后,才明白市里打算以二廠這次宣傳活動為契機,首先開辦夜市,邁出活躍當?shù)亟?jīng)濟的第一步,同時借助報刊雜志、廣播電視等傳播媒介,大造聲勢,當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并原市欣欣向榮的風貌后,就是對企業(yè)大刀闊斧的改革時刻,而企業(yè)改革必然產(chǎn)生的陣痛,只有在廣大市民普遍理解接受的基礎上,才可能圓滿完成,從而進一步取得最大成果。
龔強因禍得福,調離加工車間,走馬上任銷售科專職業(yè)務員,剛剛入廠參加工作的學徒工一步登天進了廠部機關樓,這讓無數(shù)車間職工羨慕不已。
或許體胖的人真的心寬,龔強生性乖巧,擅于察言觀色,初進廠部便贏得了大多數(shù)人的友善,除了郭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郭穎是宋小軍的女朋友,而他從小和寧向東一個院長大,又是同班同學,天生自帶了寧字標簽。
塑料二廠在安排了龔強崗位一事后,順便接手了紅星電影院營銷點的工作,不但把寧向東勸退,連胖子也再沒有去過,倒是谷廠長連續(xù)兩個星期天親自前去坐鎮(zhèn),可惜再也沒有偶遇晚報記者的暗訪,不禁有些悻悻然,這樣一連番的操作,并未起到在無聲處起驚雷的預期效果,看來想要吸引上級領導的關注,只能通過正常的匯報渠道了,而這樣有針對性的工作,力度就差了太多。
搞企業(yè)谷廠長是一把好手,但是只干不說是傻把式;只說不干是嘴把式;怎樣做到又會說又會干的巧把式,還需苦練內功。
這次并原市推動改革,是千載難逢的機遇,盡管今后,這種機會肯定會有很多,但也不如現(xiàn)在就力拔頭籌,尤其在眼下這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時刻,如果成為推動改革進程的先進典型,載入史冊都有可能。
這么一番思量下來,谷生有越發(fā)佩服自己的遠見卓識,也越發(fā)感覺那個營銷點所處節(jié)點的重要性,說得更重視一點,那個小小營銷點很可能就是二廠在今后改革路上的橋頭堡了。
一念至此,谷生有拿起電話打到了財務裝備科:“把小龔他們那批貨盡快結算了,就按市價,對……沒錯,按市價!”
胖子來到寧向東家的時候,一臉的驚恐還沒有完全散去。
他緊緊抱著一個大挎包,等寧向東把房門關好后,從里面拿出一個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一個報紙包裹,一層層報紙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成扎的人民幣,一看就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那時候八零版和九零版的藍色百元人民幣尚未流通到并原,所以這些錢都是十元面值的整捆,很多,很多。
“我們廠長親手交給我的,說是買斷咱們貨的款子……我數(shù)了,兩萬多……”胖子帶著顫音。
他有一顆大心臟,但是這段時間,他把一輩子需要承受的刺激都體驗了個遍,這顆強壯的大心臟要挺不住了。
龔強今年剛剛入廠,工資是三十九元,恰好趕上了提升工資標準,如果再早一年,他一個月只能掙二十六元,后來寧向東分配工作的時候,一個月一百二,國家一年之內連續(xù)提高工資標準,極大地改善了人民的收入水平,增強了生活幸福感。
你幸福嗎?這也是央視記者在街頭隨機提問的底氣。
半閑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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