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小隊侍衛(wèi)來到了芝蘭軒門口,靜靜地站立等候,沒人上前扣門,引得周圍的人紛紛駐足,猜測不斷。一身紫色緊袖暗花錦袍的尹志斌帶著兩名隨從正要出門,見狀不由眉間一緊,上前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眾人向尹志斌深施一禮,為首的一人回稟道:“我等奉鄭羽儀長之命前來保護長和公主。”
“鄭瑞譞?”尹志斌一愣,隨即心下了然,便不再多言,帶著兩名隨從離開了。
來到舉辦晚宴的廣場,只見場內已是賓朋滿座,各大家族的家主及兒女多數(shù)已經(jīng)入座,周圍的侍者正在點燃照明的火把,而每張案桌上都有一盞桐油燈,場內霎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尹氏家族是當今太后的娘家,座位安排在王座右下方的首席,家主及位高權重的子侄坐在前排,其他子侄坐后排,沒有功名在身的子侄和小姐坐在最外圍,各大家族幾乎都是如此安排。如今的尹志斌,官居一品大軍將,可以說是尹家子侄中最年輕有為的,職權比尹家家主尹輔酋都高,堂兄尹蹉遷雖然也是大軍將,卻比他矮了一級,故而,他的位子被安排在尹輔酋旁邊,叔侄倆同桌而坐。見到他入場,尹輔酋便差人給他領路來到身邊坐下,與他閑聊了起來。
“你去哪里了?午膳也不見你來吃,那丫頭似乎也沒來?!币o酋若有所指地道。
“我?guī)ド巾斂淳吧?,一起回來的?!币颈笪⑿χf道:“平時不讓她隨意出門,估計悶得慌,就帶她四處轉了轉。是六郎不對,讓伯父擔心了?!?p> “無妨,不誤事就好?!?p> 這時,他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六郎,麗梅說她們母女住進了長和公主的芝蘭軒,定是你的緣故。謝了?!闭f話的是他的另一位堂兄,尹家大公子尹蹉黎,尹蹉遷的兄長,官拜永昌節(jié)度使。
“大哥客氣了,我并不知情,是麗娜自己決定的。她那邊房舍多,多住幾人無妨?!?p> “話雖如此,公主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才留她們母女住下的,還是得謝你?!?p> “都是一家人,大哥有必要這么見外嗎?”
“好,那么我不說了?!币枥杷实囊恍?,又拍了尹志斌一下,就在他身后坐了下來。
隨著賓客陸續(xù)入座,一身淡黃色紗裙的麗娜也帶著護衛(wèi)和婢女走了進來,他們身后不遠處還跟著那小隊鄭瑞譞給安排的侍衛(wèi)。她的位置依舊被安排在越英公主的下方,由于和越英公主有嫌隙,南詔王故意讓人將二人的位置分開,兩位公主都是單人獨席,身邊的空位正好留給了侍候她們的親信,乖巧溫順的阿蓮正好被麗娜留在了身邊,跪坐一旁侍候。
宮人陸續(xù)入場,奉上水果和點心,沒過一會,又有侍者帶人奉上酒水佳肴,中央的紅毯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這時,上首的南詔王緩緩開口道:“轉眼又是一年,元又與諸位歡聚于此。兒女們都大了,讓元與在座的諸位看看兒女們的才藝本領長進了多少,元的大王子世隆已經(jīng)十七歲了,是該選王妃了,沒準今夜就會遇到他的意中人哦?!?p>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相合,其中不乏世家子女將目光移向了左上方的大王子世隆。那位未來的王位繼承人一臉陰郁,渾身散發(fā)著陰寒的霸氣,長相雖然俊美,卻不如身邊的二王子世昌給人溫暖和煦的感覺,也有小姐們更喜歡年僅十四歲的世昌,向他投去炙熱愛戀的目光。
這時,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響起:“大詔,聽聞今年的秋獵晚宴,各大家族的子女都備了絕佳的才藝表演,就連我家那個調皮的丫頭都苦練了兩個月,讓咱們看看這些個孩子都有些什么驚喜給咱們,就讓孩子們隨興開演吧!”說話的是楊家大族長,西洱河大首領楊棟。
“好,就由你家的丫頭開始吧!”南詔王非常高興,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揮手示意楊家的小姐上場。
場外緩步而來一位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長相甜美,溫婉如玉,與楊棟口中的調皮可半點不沾邊,給人一種優(yōu)雅靈動的美。只見她懷抱琵琶,上前恭敬地行禮:“楊云汐拜見大詔,見過長公主,見過兩位王子殿下,見過長和公主?!毖哉Z淡然溫婉,落落大方,一看便是個膽識過人的聰慧女孩。
“云汐,去年的舞技元可是記憶猶新?。∑诖憬衲甑谋硌菖?!”南詔王很喜歡這個女孩,適時鼓勵了一番。
“是?!睏钤葡ヒ欢Y,回到場中紅毯上,玉指輕揮,柳腰忽動,一曲琵琶舞曲演示開來。
場中所有人幾乎都把視線投射到了場中那紅衣少女身上,只見她身姿曼妙,舞姿輕盈,如同畫中仙子,山中精靈,不由紛紛撫掌喝彩起來,就連一向清冷的尹志斌也不得不為了楊家的面子而應付著鼓起掌來。
繼楊云汐之后,又有楊家其他小姐和尹家、蒙氏、王家、趙家等等各大家族的子女紛紛上場表演,有男有女,有歌舞、有樂器獨奏、有其它才藝展示,晚宴十分熱鬧。
有了上次接風晚宴的前車之鑒,麗娜對于飲食都很小心,幾乎所有食物一上桌便被阿蓮悄無聲息地試探了一遍,稍后才開始由她親自動筷。她周邊的人發(fā)現(xiàn)這一細小的動作都似有不解,在她身后低聲議論著,只有她對面的尹志斌含笑不語,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于此同時,王家的坐席間,王丘各時不時偷眼瞟向她,偶爾會和越英公主四目相對,大王子世隆雖沒抬眼看向他們,眼角余光卻是時時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嘴角泛起淡淡的淺笑。
席間眾人喝得正高興,不知是誰,竟不知死活地來了一句:“三月的國宴上,長和公主那一支舞曲驚艷了滿座賓客,兩位異國貴客都贊不絕口,不知今日我等可有機緣一飽眼福?”語音有些卷舌結巴,似乎是喝醉了。
敢當著尹志斌的面將矛頭指向長和公主蒙麗娜的,在座的都以為是王氏家族的人,誰曾想,說話的竟是趙氏家族的一名小輩,趙琦的堂兄趙坤,羽儀長趙乾的弟弟。
麗娜見眾人因為趙坤的話都把視線投向了自己,先是一呆,接著便回過神來,淡然一笑道:“王叔都說了有可能為大王子選妃,我與他是兄妹,湊什么熱鬧?!毖韵轮?,她并沒有上場表演才藝的意思。
就在眾人都以為沒人敢為難麗娜時,王丘羅不冷不熱地開口道:“長和公主才貌雙全,德藝雙馨,是西京有名的才女,國宴那種大場合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無法一飽眼福確實遺憾。今晚君臣同樂,也不必講究什么,公主獻藝一曲又何妨,也好讓無緣國宴舞曲的眾人一飽眼福?!?p> “我有些頭暈,許是酒喝多了些,就不獻丑了?!丙惸炔粣偟匕琢怂谎?。王丘羅,不就是王丘各的哥哥嗎?明擺著就是報仇來的。
“長和公主好大的架子,方才越英長公主獻藝也沒說什么,怎么到了您這里就推脫起來了?莫非是您覺得我等粗鄙,令您不屑一顧?或是您自詡比長公主還要尊貴,上場獻藝有失您的身份?”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儒雅公子搖晃著手里的酒杯,一雙桃花眼脈脈含情,似笑非笑地望著麗娜說道。那是坐在王家坐席后排的人,故而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要是在座的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恐怕就不淡定了。此人名喚王瑾,是大軍將王瑳巔的第四子,文武雙全,智謀出眾,是個城府很深的人才,只因母親是低賤的舞姬,母子二人都不受人待見,故而沒有資格從軍執(zhí)政,只做了文臣,官居客曹長。雖是文臣,但他天資聰穎,才藝出眾,凡家族中疑難之事,長輩們都會與他商議一番才定奪,可見家族對他才智的重視。
麗娜被王瑾的話噎得不輕,她正不知該如何作答,就聽對面?zhèn)鱽硪粋€清冷的聲音:“長和公主說了不舒服,你是聽不懂嗎?她又不是舞姬,何必忍痛上場,不想跳便不跳,誰也不能勉強。還是你自恃王家兒郎身份,又有官職在身,就可以對長和公主呼來喚去?”這個聲音清冷而霸氣,不用看大家都知道,那是尹志斌的聲音,而此刻,他似乎生氣了。
“尹蒙國棟恕罪,下官并無此意?!蓖蹊直卸Y,淡然道:“不過是歌舞助興,下官確實有口無心。莫怪?!?p> “是否有口無心,你知我知??磥砟承┤诉€是不長記性,我今日不妨舊話重提,蒙麗娜是我未過門的夫人,誰也別想為難她,更別提是算計,否則就要有承受我報復的準備?!?p> “尹蒙國棟切莫咄咄逼人,宴會上才子佳人獻藝本是情理之中,何苦······”王瑾話未說完,就被南詔王及時打斷了。
“且慢,你二人何苦為此等小事爭論不休。長和,你表個態(tài),莫讓六郎為你亂了心神?!蹦显t王說完,沖尹志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急。
麗娜聰慧過人,一聽便知南詔王的心思,細想一下,尹志斌若為了自己再次與王家為敵,自己似乎又給他惹了事。平日里他的軍政事務繁多,許多應酬還不得不去應付,要是王家在朝堂上再給他制造些麻煩,那豈不是又害了他。想到這,麗娜嫣然一笑,緩緩起身,沖上方的南詔王深施一禮,道:“今日侄女確實不大舒服,本不想跳的,但若是因我而壞了晚宴的氣氛,駁了大家的面子,還為六叔樹了敵,倒顯得我怠慢了在場的諸位,不懂事了。既如此,王叔也不必為難,尹蒙國棟也不用當心,容我去準備一下。”
南詔王心中備覺安慰,他含笑點頭,揮手示意麗娜去準備,倒是尹志斌心中不安,問道:“你確定可以?”
“不用擔心,我能堅持?!丙惸任⑿c頭。
“可需要我為你做什么?”
“好,正好需要你幫忙,一起來吧!”
于是,尹志斌起身走到麗娜身邊,二人一起向外走去。待二人離去,南詔王找了個話題與眾人閑聊,氣氛很快又活躍了起來。
女巫的水晶球
客曹是南詔國行政機構的六曹之一,掌管禮賓外交,而客曹長便是客曹的掌事人,地位最高,權勢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