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嵩山半山腰處,皓月劍派總部大門外。
此時已是初秋,雖然漫山的樹木不至于凋零,但仍有不少樹葉微微發(fā)黃。安崇文就這么踏著秋葉,一個人步行到此處。皓月劍派不知創(chuàng)立于多久,似乎前朝便有,是個道家門派。近百年經(jīng)歷了幾代掌門,卻沒有出現(xiàn)過一位驚艷武林的奇才,但好在也都是中規(guī)中矩,好讓這個門派一直在江湖上有一絲地位。
這代掌門名叫高漸宏,年約四十出頭,多年來一直勤學苦練,功夫倒也勉強能擠進一流高手的行列。此次的武林大會前,當東道主少林派主持本歸神僧率眾來到皓月劍派,希望他們能幫助少林提供場地,共同舉辦這次大會之時,他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答應了。無論自己這個二流門派是否能扛起這個大任,但既然作為武林泰山北斗之一的少林寺愿意在背后支持自己,那么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便是怎么都不能放過。
武林大會的場地,選在皓月劍派旁的大塊空地之上,此處樹木稀少,稍加砍伐之后,便成了一塊能容納數(shù)千人的平地。這幾日皓月弟子,加上不少少林僧人,都是不停往返于此處,運送東西,臨時搭建木棚和擂臺,移除地面上石塊,填平坑洼,同時也禁止任何非兩派的弟子出入。
當安崇文步行來到皓月劍派的大門口時,兩名身穿皓月長袍的弟子攔住了他。
“這位公子,此地將于幾日后舉行武林大會,現(xiàn)在正在修整場地,禁止任何人入內(nèi),拜訪,或者參觀,還望諒解。若是江湖上的朋友,可以移居至山腳之下的幾處小鎮(zhèn)暫時歇息,大會召開前一日,所有的地方均開放給全部朋友參觀?!?p> 旁邊的小僧也是一臉恭敬,雙手合十,輕聲道:
“此次大會事關重大,還請公子配合,給中原武林和少林派一個面子。”
安崇文也是無奈,本來說提前來四周逛逛,怎料此處到處都是少林和皓月的普通弟子,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只得暗自做罷,回頭準備往山下走去。離開皓月劍派門口,行了大約百步,安崇文突然感覺背后隱隱有風聲,當即回過頭來,一根木枝上面捆著一張小紙條,準確的擊在自己胸前,落到自己手中。手法之精準,力道之巧妙,放眼四海之內(nèi)也是少有。
安崇文回過頭去,見到遠處無論是皓月弟子還是少林弟子,都在做自己的事,沒人注意到這邊,當即感到更加奇怪,便偷偷打開紙條,上面沒有筆墨,而是用手指印上了十一個字的痕跡:小文,勿聲張,先下山,藏身份。
“父……父親?!?p> 安崇文打開紙條之后,整個雙手都在顫抖,無論是稱呼,還是筆跡,都是自己多年未見卻深深刻入心底的那個樣子。強行穩(wěn)住發(fā)抖的身體和在眼中打轉的淚水,安崇文深呼吸了兩口,緩緩的朝山下走去。
父親在信中讓我不準透露自己的身份,不準聲張找他,可他為什么會隱藏于皓月劍派或者少林弟子當中,他不是再幫圣人辦事,查秘案嗎?難道此次的武林大會……他讓我先下山去,又是否會找時間下來見我?;蛘咚丝陶兄匾氖虑檗k呢?總之我先聽父親的,他說的我都遵從,以免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就隱藏好自己的身份,不對任何人透露,先悄悄下山再做打算。帶著一連串的疑問,安崇文恍恍惚惚的往山下走去。
“?!瓏帯!瓏帯辈恢吡硕嗑?,大約兩刻左右,滿腦子都是疑團的安崇文突然聽到一陣打斗之聲,定睛看去,是一伙中原打扮的年輕男女帶著幾個手下,和另外一伙穿著五花八門的江湖人士打了起來。
雖然那伙五花八門的大漢看起來像三教九流的山匪流氓,可功夫卻并不差,和那幾個看起來名門正派的劍客打起來絲毫不落下風。
秦宛南和姚芷亦站在人群后面,看著雨楚和他煙雨樓的手下與那伙山賊戰(zhàn)做一團,本來他們以為這伙流氓遇到這些江湖高手是他們自己倒霉,怎料他們的功夫卻十分厲害,甚至刻意隱藏了武功路數(shù)也絲毫不落下風。
雨楚臉上雖有一絲著急,但嘴上卻依然侃侃道:
“兩位小姐不用擔心,這伙山賊確實比一般人要強了不少,但我們煙雨樓的弟子很快便能將他們解決。”
秦宛南和姚芷亦都是禮貌的回以微笑,在他們看來,這兩邊誰勝誰負真不好說,若不是那些人還藏了三分,說不定煙雨樓的幾名高手已經(jīng)敗下陣來。
只聽“噹,噹”兩聲,一個手持狼牙棒的大漢連續(xù)強攻其中一位煙雨樓的劍客,他力道極其霸道,出招又快,那名劍客終是抵擋不住,被擊斷了長劍之后,人也吐血飛了出去。場面本就是五對五的均勢,突然一人退出戰(zhàn)圈,形勢立刻急轉直下,煙雨樓的余下幾位高手迅速敗下陣來,紛紛退到雨楚身邊。
“廢物!”
雨楚大發(fā)雷霆,拔出了手中長劍,怒斥道:
“連幾個山匪都收拾不了?”
“小少爺,他們不是一般的山匪,他們……”
“閉嘴。”
雨楚臉色很不好看,自己剛剛在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面前說了沒事,自己的手下便立刻敗下陣來,真有些丟了他這個煙雨樓小少爺?shù)拿孀?,要是讓自己的大哥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陣嘲笑,自己這個姓雨的嫡孫憑什么不如他這個姓魯?shù)耐鈱O?
誰知他這邊還沒氣過,那幾個胡人壯漢又發(fā)話了:
“怎么樣?這位富貴的小少爺,你那群手下打也打不過,是不是該留下點什么給我們兄弟?”
“我提醒你們,得罪了江南煙雨樓可沒什么好處。”
那位大漢哈哈大笑:
“你這句話,叫你家里長輩來說,或許還有點用,再說,今日我們拿了錢便走了,還能讓你抓到我們嗎?我不信你煙雨樓為了幾個錢,還能普天之下通緝我們不成?,F(xiàn)在給你三個選擇,要么給錢,要么你上來打,要么給我們打。”
站在不遠處的安崇文算是搞清楚了,原來是這伙所為煙雨樓的公子小姐,遇到了山匪強盜,卻沒想到他們功夫十分厲害,便遭到了羞辱。本來按照往常,這種行俠仗義之事安崇文定然要插上一手,順便試試自己這幾日的功夫有沒有進步,但他現(xiàn)在一心系在父親身上,害怕萬一暴露了什么害了父親便得不償失,便轉身欲走。
江南煙雨樓的少爺,不就是在靈州封塵昊掌門提到過的那個用蝴蝶鏢的雨家嗎?想到這里,已經(jīng)轉身欲走的安崇文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想在離開前看一眼這所謂的雨家小少爺??删瓦@一眼,他卻意外看見了站在雨楚旁邊,那個仙姿玉容的姑娘。
是她嗎?是她嗎?芷亦妹妹。
安崇文楞在那里。十多年前,自己練功被罰不準吃飯,悄悄從家里偷拿糕點翻墻給自己還摔傷了的那個妹妹;自己練武摔傷,一邊掉眼淚一邊給自己吹氣的那個妹妹,父親被罰至劍南,哭著讓自己去看她,一個玉佩就把她逗笑的那個妹妹,是她嗎?如果是,那個玉佩你還帶在懷中嗎?自己說了一定會去看她,誰料父親突然走了,這個承諾一拖就是十年。
雖然不確定這個姑娘到底是不是姚芷亦,但一連串的回憶還是讓自己停下了腳步,今天先是遇見了自己多年未見卻又不能相認的父親,又可能重逢了自己的青梅竹馬,安崇文也不知是該開心還是傷感。
就這么思考了片刻的時間,不遠處的雨楚也被那個狼牙棒大漢三十招打的敗下陣來。
“沒有能力還想英雄救美,趕快拿錢,不然打殘你們?!?p> “少爺。”
煙雨樓的一眾弟子圍了過來,其中一人悄悄扶起雨楚,低聲道:
“雨少爺,好漢不吃眼前虧,等下我們一起攻上去,您先下山,樓主他們都在山下,自然不會有什么危險?!?p> 雨楚一臉不甘,看向旁邊的姚芷亦和秦宛南,沉聲道:
“我堂堂煙雨樓的小少爺,被一伙山匪打得倉皇而逃,這事兒傳出去還了得?”
那人低下了頭,輕聲道:
“少爺,是屬下沒用。”
秦宛南和姚芷亦站在一旁,輕輕的拔出了手中的長劍,小聲對雨楚道:
“雨少爺,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此時還是一同迎敵,先退去再說,這伙山匪可不簡單?!?p> 雨楚不甘心的點了點頭,還沒等他回話。那群大漢便又紛紛圍了過來,他們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正當他們要動手之際,秦宛南也開了口:
“各位前輩,在下名劍山莊秦宛南。”
姚芷亦也單手倒拿長劍,雙手作揖附和道:
“在下名劍山莊姚芷亦?!?p> “家父秦逍很愛結交綠林好漢,這次我們幾個小輩無意冒犯了前輩,還望各位海涵不與我們計較,放我們離去?!?p> 那幾人聽罷又是哈哈大笑,仍是那個領頭壯漢開口:
“又是名劍山莊修羅劍秦逍的女兒,又是江南煙雨樓雨牧的孫子,今天的收貨可不小啊,看來錢是我們要得少了?!?p> 秦宛南和姚芷亦二人也是臉色一變,本以為憑借江湖兩大門派能給這群山匪一點壓力,豈料他們竟然絲毫不懼,仍是出言不遜,看來今天只有苦戰(zhàn)一場,再找機會逃走了。
可就在她們還在愁眉不展之時,一個挺拔的背影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身前。這人看起身型來像個少年,和他們差不多年紀,他手持一柄銀色長劍,身穿白色長袍,臉上卻纏住一塊黑巾只露出眼睛,只聽他低聲道:
“幾位前輩,這兩位姑娘的架,就由小子我代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