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敬之做好決定之后,又秘密的見了一次高力士,兩人談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天黑才各自散去。隨后高力士安排好了神武軍在洛陽的工作,便秘密返回了長安。
這幾日安敬之倒是難得閑來無事,況且他知道自己馬上要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便每天陪著父親喝茶聊天,陪著兒子讀書習武。而皇城大牢里的那六個死士,也都是虎狼千挑萬選出來的人,一時間并沒那么容易開口,盡管神武軍里都是嚴刑逼供的高手,但是整整七個日夜,卻沒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十日之后,安敬之和自己的父親正在府內下棋,兩人正在酣戰(zhàn)至白熱化,府里的仆人突然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進內院:
“老爺,老爺,長安來了特使。”
安懷遠正在醉心于棋局,根本沒聽清仆人說了什么,不耐煩的大吼道:
“吵什么吵。”
仆人還沒敢答話,就聽院子外面?zhèn)鱽砹艘粋€安家父子都熟悉的聲音:
“怎么了安老頭兒,現在脾氣這么大?”
安懷遠一下沒反應過來,立刻站起身來,安敬之也跟著站了起來。只見高力士帶著十多名神武軍笑呵呵的從大門走了進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你怎么來了?”
安懷遠兩步走上前來,連個稱呼也沒有,要知道如今大唐朝廷,除了當今圣人,就連皇子見到高力士都要恭敬的喊一聲“高叔叔?!备吡κ恳膊辉谝?,雙手對天,恭敬道:
“奉圣人令,有密旨給安懷遠和安敬之,閑雜人等退!”
此言一出,安家父子立刻跪在地上,而龍武軍和所有仆人下人,則是俯首退出了院子外。高力士拿出圣旨,輕聲道:
“如今邊疆戰(zhàn)事不斷,更有居心叵測之人妄圖使我大唐內憂外患,朕念及安家一門忠義,三代效忠我朝,顧親命安敬之為四品忠武將軍,領一萬神策軍直赴隴右,若突厥來犯先戰(zhàn)再報。安懷遠教子有方,又效力大唐四十余年,戰(zhàn)功赫赫,再封晉國郡公,欽此!”
一年正經的念完圣旨,高力士又變回笑呵呵的模樣,道:
“安老頭兒,圣人還沒有忘記你和你們安家,你安家大兒子是三品領軍衛(wèi)大將軍,二兒子是四品忠武將軍,真是滿門光耀啊?!?p> 說罷還不忘上前扶安懷遠一把。
“我還沒老,站的起來?!?p> 安懷遠笑呵呵的示意安敬之和高力士,自己站了起來,又聯想到自己的兒子前幾日和自己聊天的話,心里想明白了一半,當即小聲問道:
“圣人此舉?”
“圣人之意,我等不要妄自揣測,咱老哥倆好久不見,你就拿點兒私藏出來招待招待我吧,至于你兒子的事情咱就別管了,這可是密旨,更何況去邊軍任職,可是最好的歷練,這是圣人的意思?!?p> 安懷遠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轉瞬釋然的笑了起來,拉起高力士的手:
“老高,圣人沒有規(guī)定你幾日回長安交差吧?今天就讓你醉倒在我家里。”
安府內的習武場里,安懷遠和高力士兩人太久未見,已經去偏廳喝酒,而明日就要動身啟程去長安的安敬之,此時正拉著自己的兒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
“崇文,阿爺這把飛雪劍,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了?!?p> 安敬之一臉寵溺,摸摸自己兒子的頭。安崇文一臉欣喜,自從上次用飛雪劍練過劍法之后,他就對自己的木劍再也沒有興趣,可他小腦袋一轉,疑惑的問道:
“阿爺,你把劍給了小文,你用什么呀?”
安敬之哈哈大笑:
“阿爺要去邊疆帶兵打仗了,以后可能很久才回來一次,你要是想我了,就把功夫練好,等你長大了功夫高了,就來找阿爺啊?!?p> “好了,不說這些了,小文你要記住,阿爺不在的日子里,劍法你要勤加練習,但多學些功課也是必不可少的,爺爺從小就教過我,武能定國,文能安國,要是我回來發(fā)現你不努力,就要好好收拾你,”
“那我要是很努力呢?”
安崇文眨眨眼,盯著自己的父親答道。安敬之也突然愣了,隨即笑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咯?,F在好好去練劍,明天阿爺陪你在洛陽玩?zhèn)€遍?!?p> 少年不知離別苦,一聽明天可以去玩,安崇文立刻拿起飛雪劍,開始認認真真的比劃起一招一式。
高力士在洛陽待了三天,除了陪安懷遠敘舊聊天,共論當今時事,還偷偷去了上陽宮內,了解了一下審問的最近進展。經過沒日沒夜的拷問以及各種各樣的手段,神武軍的軍官終于還是旁敲側擊的問出一些端倪:他們并不是第一批進入組織的人,但他們也是五年前就已經加入組織了,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在為誰效力,但他們分別由兩個人來管理:虎王和狼王,這二人身份神秘但武功高強,組織內很多人甚至連此二人的面容都未曾看清,而他二人口中的大人是一個叫做止戈的中原男子,止戈還有一個身份是大唐邊軍一個職位不高的將領,但具體在哪兒任職本人到底是誰,他們都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十分確定,虎狼招募進來的,要么是在大唐遭受迫害的人,要么是與唐為敵的國家或者民族的人。所以虎狼的目的絕對不是僅僅稱霸江湖或者求財這么簡單,他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針對朝廷,針對圣人,但這些都是猜測,畢竟他們還接觸不到虎狼的核心。
拿到這些口供之后,高力士又一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或許面對如今強盛的大唐,這個小小的虎狼并掀不起什么風浪?可他們組織嚴密,做事周全,所有的計劃都在一步步展開,千里之堤潰于蟻穴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可誰又能在自己還是大象的時候,去正視一群螞蟻呢?
“高全,去安府把安敬之請來,看來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p> 高力士問出了些情況之后,反而更顯焦慮。安敬之正在府里指導自己的兒子練習劍法,便被高全急急忙忙招進了皇城內。
“這些便是我們問出的虎狼的情況,原來我只是覺得這個虎狼不簡單,敢和朝廷作對,現在看來不僅僅是如此,這是一個謀劃超過十年甚至更長的組織,這么多年隱忍不發(fā),或許接下來還有更大的陰謀和更長的潛伏,你這一去,可保不齊不像最初的計劃,三五年都不一定夠呀。”
高力士現在是真的擔心,畢竟久在圣人前得寵,他的忠心和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安敬之也是苦笑了一下,雖然心里還有點不舍和不甘,但轉念一想,仍是認真道:
“他們的計劃越龐大,那我去做這件事的必要就越大,等我回長安領了皇命,便要動身了?!?p> 西蜀之內,大唐名門名劍山莊的總舵,修羅劍秦逍的房間內,他和自己妻子坐在一起,而他們面前,正是入蜀之時雙親被殺的姚芷亦。秦逍看著手里的短劍,是自己當年第一次進入江湖之時,贈與安敬之的,他非常清楚??粗厩紊男」媚锬抗獯魷墓蛟诿媲?,秦逍也不是滋味,但還是她的妻子先開了口:
“這小姑娘來咱們這里已經十來天了,手里拿著你的信物,除了剛來那天哭著說要見你,說她雙親都被賊人殺了之后,十多天也沒說過話,東西也吃很少,我看著心疼也沒辦法,你自己問吧。”
“小姑娘,我是秦逍,名劍山莊莊主,安敬之和姚睿,都是我的好友,你有什么事情盡管開口和我說?!?p> 秦逍十天前才被好友交代一定要照顧好他們一家,轉眼間就變成了這樣,心里自然也不是滋味,只不過他也要先問清是怎么回事。小女孩滿臉淚痕,卻沒有一滴眼淚,似乎早就哭干了似的,見秦逍問她,她方才抬起頭來:
“阿爺臨死之前,讓我來找您?!?p> “可以告訴我,你的父親出了什么事兒嗎?”
“阿爺和母親,在去益州的路上被人殺了,那人好像認識我阿爺,我只記得他說我阿爺不該得罪權貴,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兒。阿爺臨死之前只說了什么祥瑞,右相,并且囑咐我不要再回長安?!?p> “祥瑞,右相?”
秦逍自言自語到,他不是不知道這兩個詞代表的含義,看來姚睿一家并不是遇到了山賊這么簡單,但此事他不了解實情,僅僅知道的兩個和姚睿被殺有關的信息又太過令人震驚,涉及大唐祥瑞的事情,還和權傾朝野的右相李林甫有關?
想到這里他搖了搖頭,柔聲對姚芷亦道:
“小姑娘,你先在這里住下,先讓秦叔叔調查一下事情的始末,千萬不要有什么想不開,好嗎?”
秦逍的妻子搖了搖頭,溫柔的牽起姚芷亦的小手,輕聲道:
“小姑娘,別怕,到了這里就沒事了,要好好活下去?!?p> 姚芷亦雖然年紀尚小,平時又文靜乖巧,但此時的她卻堅定的抬起頭來:
“芷亦不哭,希望秦伯伯和伯母不要嫌棄芷亦便好,阿爺說過,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為了姚家活下去,為了給他們討回公道活下去?!?p> 秦逍夫婦相視一眼,也不知道這樣堅定的眼神出現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身上,是幸還是不幸。
走出自己的臥房,秦逍仍覺有些心神不寧,本來只是幫助兄弟照顧他的好友一家,可如今姚家三口父母已經被屠殺,只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兒。且事情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小女孩口中吐露出的信息就是姚睿被殺一事似乎和祥瑞以及右相有關,但想必那個殺手最后留下這個小女孩應該也是于心不忍,那她活著的消息必然被隱瞞了。
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秦逍只得來到書房給安敬之修了一封長信,將姚芷亦現在所有的情況都寫在密信當中,并且拆了自己最親信的弟子將他送往長安安府。只是他不知道,等信到了長安,安敬之已經離開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