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佳偶天成
據(jù)趙明淵的了解，一向閑散慣了的秦淮心中自然不會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皇帝有太多的敬畏。那份充滿戲謔與嘲諷的壽禮不過是他最隨意的手筆，絕沒有戚卓云口中所說的“蓄意挑釁”、“暗中示威”那般刻意。就憑他那懶洋洋的性子，才不會故意鉆研心機(jī)，只為了惡心一下戚卓云。
這本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得到秦淮尊重的人向來寥寥無幾，就連老皇帝，他也未曾放在眼里。他自稱小王爺，卻對江山爭亂不感興趣，他只喜歡他的絕雁嶺，寄身山野中，托夢為野鶴。但戚卓云要的是他的俯首稱臣。
“重面”身上的金色皮毛已經(jīng)全部褪去，露出那黑黢黢的真皮，配上那一對圓滾滾的眼珠，雖然憨傻，倒也可愛。
聽到陳玦這樣的評價，戚卓云抑制不住地冷哼了一聲，橫眉豎立，“你若覺得可愛，便把它當(dāng)成是你的嫁妝，賞你了！”
沒有理會他的憤怒，陳玦自顧自地揉著重面的頭，“這小東西不是馬，卻長得這樣高大，興許有它自己別的用處。”
她跪坐在地毯上，身邊趴著的是委屈巴巴的重面，她不介意它的丑陋，歡快地愛扶著它，它也難過似的往陳玦懷中鉆。
看著這一人一獸的和平模樣，戚卓云就氣不打一處來。陳玦不愧是小乞丐，就愛和這低賤東西打成一片。
利竹眼看著戚卓云盯著她的眼神愈來愈嫌惡，趕忙走到陳玦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回去吧。把這畜生也牽回去?！?p> 陳玦拍拍裙擺，站了起來，一手牽了重面的韁繩，回頭對著戚卓云道:“皇上若高抬貴手，留黑羽一條命，我便守口如瓶，從今往后，那日的事，都不會提起?！?p> 知她所指，戚卓云鳳眸一瞇，神色微慍，“你在威脅朕？莫不是你覺得，就憑你，也可對朕指手畫腳了么？”
陳玦不緊不慢地將韁繩纏在手上，說道:“雖然我只是一介女流，但趙明淵可不是個善茬。你我都知道，他正尋機(jī)會找你的麻煩呢。你總不想多一個強(qiáng)搶民婦的名聲。這個燙手山藥你扔不掉，也沒辦法，倒不如給我?！?p> 她料緊了他初登皇位，政權(quán)尚不穩(wěn)固，此時剛剛招兵，是最需要民生擁護(hù)的時候，說來可笑，她竟認(rèn)為一代君王，竟然會被小小奴婢牽制住。
戚卓云沒有被恐嚇到，那個畜生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只是寧愿它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聽了陳玦的一席話，他搖搖頭，獰笑道:“你還給這個孽障取了名字，真是可憐。你想要這個丑東西，拿去便是。他的賤命，我自不會放在眼里?？赡愕耐{毫無作用，你就不好奇，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我曾在夜半時分入你的門，會不會懷疑你的清白，從而厭惡你？剛剛新婚便失去了夫君的敬愛……你的日子可不好過。朕是皇帝，他又能奈我何？可你呢？你往后要如何與你的夫君相處？”
陳玦一愣，她沒有想過這些。
“記住，守口如瓶，不是為了朕，而是為了你自己?！?p> 戚卓云的聲音伴著陳玦一步步離開上陽宮，而她的身后跟著一匹重面。
透過窗，見陳玦牽著一頭形如黑驢的東西走過來，在他的院子里拴上了韁繩，正在翻書的趙明淵將手中毫筆一放，無情地嘲笑剛進(jìn)門的她，“看來秦淮的賀禮也算是陰差陽錯，雖然戚卓云不喜，但我的小娘子可是喜歡得緊。你為何非要它？是否覺得與這個丑家伙同病相憐？”
陳玦嘆氣，鄭重其事道:“你要為我在京郊尋一處上好的林苑，位置要精挑細(xì)選，能引來山泉水?！?p> “它不是珍獸，”定定地望著她，趙明淵耐心道:“你若真的想要一匹馬，有的是良駒隨你挑?！?p> 陳玦突然神秘地眨眨眼，靠著他坐下了。
突然不習(xí)慣起她的突然接近，趙明淵皺眉，在長椅上為她挪了個空位。
“我總有一種感覺，這匹馬，沒那么簡單?！标惈i毫無必要地壓低了聲音。
趙明淵的俊臉靠近了她，她甚至能數(shù)清他長長的睫毛。
“那不是馬?！?p> “我知道?！标惈i的聲音輕輕的，“小王爺縱然再愛玩鬧，千里迢迢送一匹馬來也太興師動眾了?！?p> 趙明淵不再去挑她的刺，她喜歡喚它是馬便喚吧。
“你前面也說，你曾在絕雁嶺住過？”陳玦偏偏頭，打量他。
趙明淵的眸中一動，“不假。不過已是幼年的事了?！?p> 陳玦思忖，縱然年歲已久，有些事卻總不至于忘懷。
“秦淮與你，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他又是什么身世？”
長睫垂下，趙明淵的眼神喜怒難辨，“你打聽得夠多了。”
心中有些不平，陳玦不泄氣地張張口:“我只是在想，若你二人真的親近，他或許會通過這頭畜生與你傳遞消息，你或許就能回南廷！”
看著她的目光變得幽深，趙明淵沉吟片刻，似思量了許久，才道:“我并非想回南廷?！?p> “你這是什么意思？”陳玦大驚失色。她一直覺得，趙明淵是有家不能回，至少在先帝駕崩后是這樣的。
“我還以為，是皇上扣住你為人質(zhì)，不準(zhǔn)你回南廷?！?p> “一半對，一半不對?！壁w明淵輕輕地，“我確是人質(zhì)?？墒姑催_(dá)，縱然可歸，亦不能歸?！?p> 見陳玦一頭霧水，趙明淵又敷衍地笑笑，將毛筆放在她手中，“我教你寫字可好？”
臉驀地一紅，知他不愿再談，陳玦亦索性不提，“我會寫字?！?p> “哦？”趙明淵驚訝，“這倒難得。那我教你畫畫，可好？”
陳玦點頭，接過了筆，好。
趙明淵的手指始終規(guī)矩地握住筆桿，不曾疏忽刮到她的指尖，不然他便會詫異，那雙手是如何的冰涼，手的主人，心中又是如何的五味雜陳。
真的要嫁給這個自己毫不了解的男人嗎？不，太不可思議了。陳玦在心中默默地?fù)u頭。
運(yùn)筆勾勒著一副雨后殘荷圖，這天下可以姓程，可以姓趙，偏偏不能姓戚，趙明淵的牙關(guān)愈咬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