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便是這白衣公子和那紅衣的女子打了起來,兩人究竟誰勝誰負,這掌柜并未親眼所見。兩人出招過于凌厲,他早早便躲了起來。
再出來之時只剩這白衣公子和他帶來的幾個人,掌柜看這架勢,紅衣女子已經(jīng)不在,應(yīng)該就是戰(zhàn)敗走了吧。
“我會安排你出城,你趕快收拾一下,不要再回來了?!被卮荷粗鴾喩硪廊辉诎l(fā)抖的掌柜道。
掌柜一時沒有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待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這白衣公子一直在看著自己,剛剛?cè)攵脑挷疟环磻?yīng)過來?!昂?,好?!彼艁y地應(yīng)道。
平民百姓,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駭人的事,自然被驚嚇的不知所措,別人說什么是什么。
回春生帶這掌柜設(shè)法離開了復(fù)陽城,隨后派人留于此處觀察了幾天。直到手下門人報他,薛琬帶人來客棧查看過?;卮荷旖菗P起一抹早已料到的笑意,去尋了一個人。
“你說的對,不愧是方寸山上下來的小徒弟,她果然去了城內(nèi),還發(fā)現(xiàn)了客棧的事?!被卮荷搅嗣缮揭惶幧焦?,看著眼前面向月色而立的人。
“她無事吧?!卑桌柁D(zhuǎn)過身來,聽到來者聲音,語調(diào)平緩。
“無事?!被卮荷哌^來,與他并肩而立。兩個人都是一身白衣,只不過回春生的更無其他裝飾,不及白黎的貴氣,卻多了幾分瀟灑。
二人皆是清俊之容,只是白黎眼底下一抹如涓涓流水般的溫情,在回春生疏離冷清的眼睛中找不出來。
“你對她,還真的是上心,都這么多年過去了?!被卮荷姲桌柰姆较?,那不僅僅是月出東山之處,更是這人心尖上的人此時落腳之處。
“她背負的東西太重了,卻總不能與人道明?!卑桌杳奸g微蹙。
“你自己背負的,可半點不比她輕快?!被卮荷牭盟@樣說,不禁替他反駁?!澳悄悴蝗绫闳ヅc她道明?!?p> 白黎搖搖頭,“時局不許。況且,我并未幫她解決任何事情,此時多告訴她一件事,她就要多背負一件事?!薄澳阆氲?,還真是多啊?!被卮荷鷩@息一聲,不知是在笑他癡,還是從心底感慨。片刻沉默后,回春生周身打量他一眼,“你的病癥如何,聽說前幾天發(fā)作了一次?!?p> 見他要過來探自己脈搏,白黎側(cè)了側(cè)身躲過,“你放心,我沒事?!?p> “算了算了?!被卮荷鷶[擺手,“左右是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時候撐不住了自己知道。你現(xiàn)在不讓我看,以后快死的時候可不要找我?!?p> 白黎知曉他說的玩笑話,也附和道:“你記得收尸便好?!?p> “流離之客有個惦記著給他收尸的人,已是最大的溫存了?!被卮荷琢怂谎?,又想到薛琬,“那小徒弟運氣也不算差,至少遇見了你?!?p>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卑桌杓m正道,卻見回春生對他愛答不理,“方寸山上的人,心懷善意,運氣自然是不會差的?!?p> 回春生斂了剛剛玩笑的神色,眼底如一潭冰水,深不見底。
“你未曾想過,告訴他,你還活著嗎?”白黎問道。
回春生半晌不語,沉聲道:“本是不必?!?p> “那你可從未在意過,那人如今是否過得好,過得順從他的心意?!庇痔峒盎卮荷男慕Y(jié),白黎問的小心。
“他那樣一個人,怎么會活得不好呢?!被卮荷剖腔卮?,又似是自說自話,“又有什么能是不如他意的?!?p> “思徹?!卑桌鑶境雎?,回春生愣了一下,“或許你該去看看。”
思徹是他的字,是他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去世之前給他定下的,許久許久不曾入耳的稱呼,能一下將他拉扯進過往之中的稱呼。
他也曾眼神明亮,清澈無邪,是個整日采藥學習醫(yī)術(shù)的少年。只是這少年,還有這少年的少年,如今都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他,是以回春生為號,救人亦殺人的無名無姓的離宗高手。
思徹將思緒拉回來,悵然道:“重稷,你和她,沒有一起經(jīng)歷過不愿讓你回憶的過往,所以你們之間,來日只有佳期??晌也煌?,你讓我如何放下,如何原諒。”
他聲音不知不覺中顫抖起來,思徹強行忍下溢出喉嚨的酸痛感,“只是曾經(jīng),不識才好?!?p> “若是不識,那也就只剩下了苦痛,連一絲溫存與回憶都不會有了?!卑桌枰娝裆鋈?,安慰道。
“我只是覺得,這些年,我已經(jīng)活得不像自己了?!彼紡乜嘈σ宦?,“你說離宗之內(nèi),有怨有恨的人那么多,個個都想著報仇。真的有一天大仇得報,接下來要怎么活下去呢?!?p> “自然是安度余生。”
“怕是不能。”思徹搖頭稱否,“他們這一輩子失去太多,這唯一的一點念想撐著他們活下去。但等這念想都沒有了,也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或許你不應(yīng)當只看他剩下了什么,也要看看誰還在記著他。”白黎淺笑,與思徹那有些茫然的眼神交錯,思徹連忙別過頭去。
“你這雙眼睛,真是不能多看,太容易讓人就相信你?!彼紡爻谜f話將眼底的感傷憋了回去。
“好了,不早了??旎厝グ桑€有事情等著做?!卑桌璨黹_話題,對他道。
想到眼下的事,回春生恢復(fù)了他那冷靜淡漠的神色,“何時回奉陵?”
“我先走,你們稍后?!卑桌璺愿赖?。
“嗯?!彼紡貞?yīng)聲,“不過你若是得了閑,去看看那莫老爺子吧,越來越容易發(fā)狂了?!?p> “偃師是心病,哪里那么容易好的。自然要靠你多開幾服藥?!卑桌杪宰魉尖猓詈笸饺粐@息一聲。
“我看我們白大宗主,就是想賴在奉陵,什么下屬什么宗門,于你來說不過爾爾?!彼紡乩渲様?shù)落著走回住處。
回春生離開后,茫茫山谷便獨剩白黎一人。晚間的風帶些涼意,尤其是山中,尤為凜冽一些。白黎白色的衣角被風撩起,似是想到了什么,那眼底的溫情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