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競跟童磊不算熟,甚至算不上認(rèn)識,所以他的叮囑對她來說如同一陣空氣,薛露凝很快就知道了是他送的。
但她并沒有什么表示,都說了保持距離又為這種小事去道謝不是自己的話也像空氣了嗎?
像空氣的話不止這一句,還有那個“當(dāng)?shù)谝幻钡膲阎竞姥?,在勝利的喜悅中被感染說出的話不能作數(shù),她第二天已經(jīng)完全冷靜了,當(dāng)?shù)谝惶垡蔡y了,預(yù)期那么高達不到會摔得很慘的。
于是時間就這么平靜地過,眼看一年又要過去,她突然收到了一個噩耗——喬云松下個學(xué)期就要搬家了,她父母打算讓她在省里念完高中去留學(xué),當(dāng)然,是她自愿的。
已經(jīng)長大一點的薛露凝當(dāng)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跟要離開的朋友生氣,何況她并非不告而別,反而早早開始鋪墊離別的訊息,仿佛越早說出口,就越能沖淡離別的傷感情緒,讓薛露凝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那一句“你怎么不早告訴我要走”的抱怨。
剩余的不多幾個周末,喬云松破天荒早早起來在樓下等薛露凝一起去上課,她總是把冰冷的手揣進永遠包裹嚴(yán)實的薛露凝口袋里慢慢焐熱,但每一次,她遞過來的耳機總是溫?zé)岬模瑑蓚€人靠得很近一起聽完一首歌上樓。
今年的初雪來得很晚,薛露凝去上這學(xué)期最后一節(jié)課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薛雨智感冒了,鼻子塞塞地躺在床上,她出門的時候他還沒醒。
天色陰沉,看著像要下雪的樣子,風(fēng)呼嘯著卷起一個白色塑料袋劃過天空,薛露凝想著這或許是和喬云松的最后一面,腳步沉重,走得緩慢無比。
她想起第一次見喬云松也是在冬天,初見的印象或許分外難忘,因為她腦海中冒出的好多回憶都帶著冬天的寒氣和口中呼出的白霧。
兩個人坐在一起偷偷看漫畫,討論劇情里哪段畫得很好但不合邏輯;她聽她講許嵩的歌有多好,她就要反駁自己更喜歡周杰倫;她說班里有很煩人的同學(xué),她打趣人家怕不是看上你了,然后被她一把捂住嘴說人家是女的……
想起來也就是短短一年,也并不是每周都見,即使算上寒暑假,也不過一百多小時不到六天,人怎么會對一個只相處過這么短時間的人產(chǎn)生那么多的留戀。
當(dāng)她走到于老師家樓下,喬云松耷拉著腦袋站在自行車棚旁邊,聽到動靜后一向表情淡漠的她抬頭看向她,眼里閃過一瞬的驚喜,又很快變成落寞和難過,那樣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她。
薛露凝忍住眼淚走向她,裝作語氣輕松地問她:“今天怎么沒聽歌?你的手也不冷了?”
喬云松努力扯了下嘴角浮出一抹微笑,熟練地把手伸進她的口袋,里面還是跟平時一樣暖。
兩個人都沒有要上去的意思。
薛露凝其實心里涌動著“不然今天就逃一次課跟她盡情地玩兩個小時”的念頭,但她平時那么聽話,做不出這樣的叛逆舉動。
喬云松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握住她即使被手套包裹也能看出來心神不寧的手,輕輕說了句,“那我們上去吧?!?p> 話音剛落,沉默許久的天空飄起了雪花,雪下得又大又急,兩人呆呆站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彼此的頭發(fā)都白了一層。
她們相視而笑,互相撣掉對方頭發(fā)和身上的雪花。
果不其然,兩人遲到了,只剩下門口的位置,倒正如她們的初見。
她們心照不宣地坐下,掏出筆記本開始聽課。
結(jié)束的時候,薛露凝扭扭捏捏地從袋子里拿出一個本子遞給喬云松。
“這是什么?你的日記?”她邊問邊翻開看,原來是她手抄的許嵩的歌詞,里面的每一句都是她們一起聽過的。
“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感覺你也不缺什么。雖然送禮物不應(yīng)該想著別人缺什么,而應(yīng)該想想她喜歡什么?!?p> “我想了好久,覺得像什么杯子筆筒的太普通了,如果送你這樣的離別……禮物,我以后一定會后悔?!?p> “那我還能送你什么呢?只有我們的回憶。雖然我沒有寫日記的習(xí)慣,但我可以把我們一起聽過的歌記下來,或許……或許你聽著歌看著這個本子,能想起我們度過的快樂時光?!?p> “我希望送給你的,就是快樂。”
她還沒說完就收到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喬云松的聲音埋在衣服里悶悶的,但她聽得真切,還趁機偷偷抹了把眼淚,她知道喬云松也在哭,即使隔著厚厚的衣服她也能感覺到眼淚的重量和溫度。
“干嘛說得好像我們再也不會聯(lián)系見面一樣!我有你的QQ號還知道你的住址,即使你上不了網(wǎng)我還可以給你寫信!搞得這么傷感好像我要去什么外太空一樣!”
“你那么早告訴我不就是想讓我做好心理準(zhǔn)備?你知道這段話我演練了多久才這么順暢地說出口嗎?你翻本子的時候小心一點上面說不定有我的鼻涕和口水?!?p> 兩個人都等到眼淚擦干才松開手,即使如此紅紅的眼睛和鼻頭還是暴露了真實情緒。
雪快停了,太陽已經(jīng)從云后探出了頭,只有細(xì)小的雪花在飄。
“你問我今天怎么沒聽歌,是因為我想把這個給你?!眴淘扑缮斐鍪终?,上面躺著兩人都很熟悉的小小的藍色MP3,是她們一直用來聽歌的那個。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薛露凝連忙拒絕。
“它確實貴重,但不是因為價格,是因為我們一起聽過。如果不是你,這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替換的聽歌設(shè)備?!?p> “可是……”薛露凝還在猶豫,喬云松卻不由分說一把塞進她的袋子,又掏出一團耳機丟了進去。
“別可是了,你送我歌詞本,我就送你聽歌的東西,這不是很合理?那個耳機是新的,我們一起聽過的就由我保管了。一人一半,將來方便相認(rèn)。”
“什么方便相認(rèn),MP3和耳機怎么算一人一半的?!毖β赌÷曂虏?。
“那不然呢?我把MP3切開再把耳機扯開一人一半?那還能用嗎?難道我這個不是最完美的分法?”喬云松邊說邊蹲下身假裝系鞋帶,悄悄捏了一把雪想偷襲薛露凝。
“你包得這么嚴(yán)實我都無從下手?!彼龂@口氣松開了手里的雪。
薛露凝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正在傻笑,一副“你拿我沒辦法吧”的表情看著得意極了。
下一秒喬云松踹了一腳旁邊的樹,簌簌的雪落下來,沿著領(lǐng)口鉆進薛露凝的脖子,她被冰得一激靈,喬云松在旁邊狂笑不止。
真好,薛露凝心想,我們是一起看過初雪又笑著說再見的,這么鄭重的告別,不是每個人都有幸能夠?qū)崿F(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