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守 疆
婧云扶著季子步出房門,院中的侍衛(wèi)們一見,頓時驚呆!眼前的勾吾夫人,一掃往日倦容,盛裝之下,美得宛如仙子。遲立見大家失態(tài),連忙“咳、咳”兩聲,朝他們頻使眼色。侍衛(wèi)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張羅著出行。季子步入裝飾一新的肩輿,坐穩(wěn)后,兵士抬著她穩(wěn)穩(wěn)地前往城中。
期思城街道上,夫差策馬急馳。自從昨夜巡察歸營,就得信季子今日抵達(dá)的信報,興奮激動地他一大早就出城等候。城外,夫差駐馬靜候,眼睛不停地向遠(yuǎn)方眺望,就在他望眼欲穿之際,肩輿徐徐而至,輕風(fēng)吹動肩輿攏紗,如夢如幻,不停地拔動他浮跳的心弦!
好容易待肩輿行至跟前,緩緩落下!婧云上前撩起紗簾,一位絕色佳人款款而出,風(fēng)撫裙裾,似翩翩曼舞!季子站立輿前,含笑而望,嬌靨若桃!夫差迅速下馬,快步走到她面前,緊握住纖手輕呼:“日思夜想,終于盼到了!”
季莞爾一笑,眼里卻籠了一層迷霧:“一別長久,季子亦十分想念夫君!”見夫差癡癡凝視,季子嬌柔問道:“山高路遙,一路奔波,妾身是否憔悴不堪,難以入眼?”
“沒有,沒有!”夫差急忙解釋:“夫人容顏更勝從前。只是久別重逢,又身處異鄉(xiāng)。乍一見,恐在夢境,故此想好好看著!”
季子聽了歡喜不已,往四下一瞥,方覺身處眾目睽睽之下,頓時臉頰升紅霞,十分羞窘。夫差爽朗大笑,滿不在乎。他抱起季子,輕松旋轉(zhuǎn)半圈,將她放于坐騎上,隨即亦躍身上馬,掉轉(zhuǎn)方向,猶自往城里而去。
青洛讓大家跟著隨行。
季子緊緊靠貼夫差胸前,二人共乘一騎,漫步于城內(nèi),引得街上行人紛紛駐足觀望,竊竊私語。季子微顯羞澀,緊張地拽住夫差的衣袖。一路上,夫差給她講述期思城的風(fēng)土人情,這里雖不及姑蘇王城繁華,卻也有許多商鋪酒肆,待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
待到行宮前,夫差把季子抱下馬,手牽手來到正殿。季子見這兒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規(guī)模比不上德陽宮,但造得十分精致,當(dāng)下滿心歡喜。青洛及隨行人等隨后到達(dá),她指揮著大家把箱囊搬進(jìn)行宮,一一擺放好。夫差看到這些大箱,心疼道:“輕裝來即可!行宮什么都有,不必如此費神!”
季子頗為自豪道:“當(dāng)然有用?。 ?p> 夫差望著源源不斷搬進(jìn)的箱子,詫異道:“這么多箱子,到底裝了什么?”說著走到一只大箱前,打開察看。當(dāng)他扒開封布,看清里面的物品是精挑細(xì)選的陶罐時,簡直不敢相信!接著,他又連續(xù)打開幾個,發(fā)現(xiàn)也是各種大小的硬陶罐,不禁驚呼:“這東西遍地都是,費心勞神帶來做什么?”
季子嬌嗔道:“陶罐雖然易得,可只有咱姑蘇的硬陶才能煲出美味又好喝的湯羹。你不是??滏涸旗业脺妹?,就是有它,味道才香濃!”
夫差從些微小事里,感受到季子對他的深深愛意,不由得擁她入懷道:“這么遠(yuǎn)的路,還如此費心,辛苦了?!?p> 季子柔聲道:“能與夫君在一起,一切都值得!”
夫差握著妻子纖纖玉手道:“帶你去個地方?!?p> 季子心奇,隨他往東殿走去。到了一看,驚訝發(fā)現(xiàn),屋里的擺設(shè)同德陽宮寢殿一模一樣!季子一時怔住,夫差附在她耳畔輕呢:“很想你,所以,布置成姑蘇時的式樣。”耳鬢廝磨,噴薄欲出的熱氣,刺得季子怦然心動。
“還等什么呢?想你想得厲害!”夫差按捺不住身體躁動,抱起季子朝床榻走去。季子難掩嬌羞,雙頰緋紅,更惹得夫差情難自禁!一番溫存過后,二人緊緊相擁,安然入睡。
季子很快適應(yīng)了期思的生活。這里民風(fēng)淳樸,周邊景色宜人,夫差巡邏之余,帶季子游歷山水。遠(yuǎn)離姑蘇王城,少了爾虞傾軋,又無宮廷禮教束縛,二人過得愜意而自在。
日,夫差帶季子赴集,期思的集日熱鬧非凡,販夫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洶涌而至的人潮將平常寬闊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井察子和叔雍一前一后護(hù)著季子,而夫差與婧云則圍在她左右,人太多,瘦小的婧云勉為其難擔(dān)負(fù)起保護(hù)季子的重任,有她在旁邊擋一擋擁擠的人群,總好過季子獨自面對右方的人潮。在前方開路的井察子,雙腳不知道被踩踏多少遍。昨晚剛下過雨,路面尚留水跡,青面皂靴沾滿了濕濘濘的腳印。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鞋面除了臟污,還粘了潮濕的泥土和枯葉羽絮,好好一雙干凈的鞋子,已經(jīng)面目全非。
“怎么這么多人???”就算有這么多人護(hù)著,季子也是舉步維艱。
“跟你說人非常非常的多,偏要來,見識厲害了吧?”夫差奮力擋住又一波向他所在位置涌來的人潮,大一片暄鬧中大聲說著。夫差見整條街面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按照這樣的行進(jìn)整度,起碼還要擠很長時間。他望著季子因長時擁擠而顯緋紅的雙頰,清楚再耽擱下去,情況會更糟糕!于是,夫差朝井察子大聲喊:“想辦法沖出去!”
“什么?”場面太過吵雜,井察子聽不清楚。
“沖過去!”
“好!”井察子總算聽明白意思,他伸開雙臂努力擋住旁邊涌來的人,將身子往前躬,占住空間,然后迅速往前挪。依次而行,慢慢、慢慢地,在井察子的開拓下,夫差與季子總算通過這一條街。
季子站在十字相交的另一條街道不停地喘氣,這里人數(shù)稍少,她邊歇息邊望著來時路,只見摩肩接踵的道路上人更多了,季子心有余悸,驚愕地問:“這里的集日都是這么多人嗎?”
夫差拭去額上冒出的汗珠,解釋道:“柳板街是期思最繁華的街道,名字聽上去樸實無華,卻是全城實實在在最熱鬧的地方。除了酒肆茶樓、綢莊布鋪,還有一座緲逍坊,聞名遐邇。今天是坊主紫凝每月登臺的日子,所以會有不計其數(shù)的人往柳板街上涌。而且這次集日不同往常,乃是一年一次的大集。周邊所有村莊的人都來了,采貨賣貨,或者干脆來瞧熱鬧,開開眼界,整條街才會擁擠不堪!”
季子憑著女人本能地反應(yīng),猜測出緲逍坊坊主紫凝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頓時心下不悅,強壓著醋意,裝作若無其事問:“能引得合城百姓傾城相顧,坊主定然是位絕色美人?”
“何止絕色?據(jù)傳紫凝姑娘一手絕妙琴技,傾倒半個期思城的男人?!狈虿詈芴谷坏鼗卮穑斑@個坊主非常神秘,一個月只在初三這一日登臨緲逍臺,彈奏一個時辰琴曲。除卻這個時候,任何達(dá)官顯貴想一睹芳容,均被美人不在坊中為由拒絕?!?p> “是嗎?”季子淡淡地問,心中的戒備一下子提升。
“琴的確彈得不錯,有一次巡邏回城,也從這兒經(jīng)地,恰巧碰到她彈奏的時辰,聽過一二曲,渾厚曠遠(yuǎn),頗具氣度。”雖未曾謀面,但對于紫凝坊主的琴技,夫差發(fā)自內(nèi)心地稱贊。
季子從未見夫差夸過除她之外的女子,而且評價如此得高,不由得悶悶生氣。原本愉快的談?wù)撍矔r陷入沉寂,夫差還沒發(fā)覺哪里不對勁。井察子和叔雍兩個大男人,不好當(dāng)面提醒,只有裝作沒聽見,還是婧云機靈,背過身悄悄扯夫差衣袖。夫差正想開口詢問,突然發(fā)現(xiàn)季子臉色不對,凝神仔細(xì)打量,只見她眼眸暗藏怒氣。這是一個女人憂慮心愛男人被橫刀奪去所激發(fā)出來的本能反慶,夫差頓時了然,季子在生他的氣呢,也明白這一刻,不能與她玩笑,于是趕緊分辯:“我亦只是聽聞,從未見過!不信,你問問叔雍,我與他朝夕相處,從未分開?!彼贿呎f,一邊朝叔雍使眼色。
“夫人,這一點末將可以做證,公子自來期思,一直忙于固防城池、率軍守疆。就算偶有閑暇,頂多去茶樓酒肆品品香茗佳肴,從未去過輕佻之地。”叔雍知道勾吾夫人其他事都很大方率性,惟獨對情特別較真,半點兒玩笑也開不得,連忙為夫差做澄清。
“你倆形影不離,就算有什么,叔雍也不會透露啊。”季子的臉色依然繃著,語氣卻松緩了,她沒再追根究底,轉(zhuǎn)而談?wù)撈鹆私稚系娜巳海斑@么多人,走個路都成問題,買賣能順利嗎?”季子十分不解他們的想法。
“來這兒的,多半是逛著玩兒的。柳板街在周邊名氣最大,山里人難得出來一趟,自然也要來湊一湊熱鬧,別看擠,你看,大家是不是挺高興的?”夫差笑著說。季子聽夫差這么一說,定睛細(xì)瞧,哎,別說,還真是!不光不怕擠,甚至還有些人故意起哄,鬧成一團(tuán)兒,一堆人臉上樂呵呵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真正做買賣的在哪兒?”婧云好奇地問。
“就在隔壁。”叔雍指了指他們所站位置相鄰的街道說,“想買東西的人精挑細(xì)選,需要寬敞的地方,貨郎們就另僻地點,以做買賣。”
“小姐從前偷偷溜出去玩兒,可要去看一看?”井察子想起季子在宋國常常被自己逮住,嘴角微微輕揚。
“不去?!奔咀訃@著氣說,“費盡氣力從柳板街脫身,太累了,只想找個地方坐一坐?!边@倒是實話,擠過漫漫人潮,可不是件輕松容易的事兒,快把她累虛脫了。
“穿過這條街道,就有一座茶樓,地方還算清靜,挺適合品茗歇息,可要去?”夫差溫言問道。
“好啊,吃些茶點補充補充體力?!奔咀佑淇斓卣f,一行人遂慢慢地朝茶樓走過去。
昨夜一場微雨,將街面的青石條浸得烏黑透亮,趕集的人們,衣裳上沾染了濕潤的水氣,粘粘潮潮的。而在快近午時,沉悶的天空竟?jié)u漸變得清朗,從云層中照灑下來的陽光,像撒了一層籠紗,明熙而不刺目,心情亦隨之變得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