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奪愛
“殿下,夫人莫不是在哪位夫人宮里敘話?”叔雍提醒道。
“回德陽宮。”夫差快步流星,迅速回到寢宮,他喚來姍兒,再三詢問今日可有誰來找過夫人。
姍兒仔細(xì)回憶,回稟道:“奴婢換水回來的時候,夫人就沒有在宮里,以為她去湖亭了,隨意望了一下,真的只看到夫人帶了婧云出門。不過......”
“不過什么?”夫差急切地問。
“奴婢看到一個衣角,好像......好像是稹總管常穿的玄青色的衣裳。”姍兒吞吞吐吐地道,“奴婢沒有看清容貌,不敢肯定?!?p> 姍兒不能肯定,夫差卻能大致確定事情的來朧去脈,必是父王勸不動他,而讓先稹來傳召季子,從她那兒尋得同意。季子原本就擔(dān)心他娶別的公主,現(xiàn)下真真實(shí)實(shí)地來了一位魯國公主,怎能不讓她傷心絕望?夫差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他讓姍兒取出庫房中收藏著的一些小珍玩,又喚來十來位宮女,命她們以夫人的名義將東西送至各宮,讓她們送贈禮的時候,悄悄觀察,看夫人可在哪一位夫人的宮里。
姍兒領(lǐng)著宮女們出去,夫差腦袋發(fā)沉,不敢想像季子得知實(shí)情后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面對這樣的事,叔雍亦毫無辦法,只能對夫差加以以寬慰。
約摸過了一柱香時間,派出去的宮女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不出所料,瓊夫人與其他幾位夫人處都沒有看到季子。
“莊夫人的長慶宮呢?”夫差不死心。
“奴婢方才出去的時候,她正帶了侍女從花園經(jīng)過,想必夫人不會獨(dú)自在長慶宮吧?!眾檭悍A道。
偌大的王宮,她會去哪兒呢?夫差的心又一次揪緊!他“騰”地站起,打算直接去問父王。叔雍瞧著夫差焦急的神色,立時明白他的意圖,趕緊攔住了他,“這件事,你不能去,讓我去。”
“你?”夫差難以置信地問。
“既然是跟稹總管走的,他必知詳情,我去問他,跟你就不會有關(guān)系?!笔逵赫J(rèn)真地說,做為夫差的貼身侍衛(wèi),他清楚,這件事,夫差一旦處理不當(dāng),將會影響他在吳王心目中的印象,繼而動搖他儲君的地位。
“好吧?!狈虿罱辜敝型钢鵁o奈,“速去速回!”
“是!”叔雍快步邁出殿門,急匆匆的身影消失于宮道之中。
季子哭了很久,哭得已經(jīng)流不出眼淚,她蜷縮著、雙手環(huán)抱著纖弱的身子,就這樣縮靠在石案上。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清醒著還是渾沌著,只覺得身體無比地冷,那種錐心的冷,好像嚴(yán)冬逼仄的寒意,凍得人渾身僵硬,四肢哆嗦!
守在竹徑口處的青洛突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她警神低問:“誰?”
來人沒有出聲,青洛心提到嗓眼兒,腦海里充斥著各種各樣即將發(fā)出的場面。青洛嚴(yán)陣以待,來人悄然來到跟前,她一看,是王宮總管先稹!青洛稍稍放心,忐忑不安地問:“稹總管是來傳旨意的嗎?”
先稹輕輕地?fù)u了搖頭,低沉著聲說道:“方才看到太子殿下在王宮急急尋找夫人,看他的樣子,很是擔(dān)心!夫人即便喜愛景色,現(xiàn)在已經(jīng)傍晚,也該回宮了?!?p> “多謝總管,奴婢稍后就陪夫人回去。”青洛恭敬地回道。
“其實(shí)夫人也是從王族出來的,對于納妃大可不必在意。王宮里的女子,從來就如鮮花,爭奇斗艷!夫人貴為花王,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地位,也無須憂心!”先稹輕輕勸道。
“夫人心緒稍稍不寧,奴婢定好言勸慰。”青洛很謙謹(jǐn)。
“你可知大王為何將‘鳳鳴臺’賜給勾吾夫人?”先稹突然一問。
“奴婢不知?!?p> “大王為公子時,與莊夫人的父親歸予大人往來密切,此后與莊夫人認(rèn)識。莊夫人自不必說,極仰慕大王,王后不但不阻止,還大度容納。莊夫人過府之后,王后對她十分照顧。這一切,大王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感激王后的付出,特意著人打造了鳳鳴臺,以正王后的功勞!大王將‘鳳鳴臺’賜給勾吾夫人,也是想夫人能秉承王后賢德,厚撫后宮!”先稹深遂的目光顯然別有用意。
青洛趕緊記下他的話語,“奴婢一定將總管的話轉(zhuǎn)告夫人?!?p> “你勸勸夫人,有些事要想開些。”先稹細(xì)心交待。
“是?!?p> 一只地蟲迅捷地從石頭上爬過,季子木然地盯著它,褐色的橢圓形軀干與它細(xì)小的觸足極不相稱,不可思議它竟能駝起這么大的軀體。可事實(shí)上,它爬行的速度非常快,別人以為的難以想像對它而言,并不存在障礙,它照樣靈活地跨過突兀的石頭,鉆進(jìn)堅(jiān)實(shí)的泥土,到達(dá)對它來說是食物的竹根底部,去品嘗鮮美多汁的筍芽!
婧云守在竹亭入口處,青洛對她附耳悄語一番,婧云面露難色,她雖然是季子的陪嫁婢女,但論沉穩(wěn)周全,比不上青洛,尤其又出了這樣的大事,婧云不知道如何跟公主開口。婧云一個勁兒地?fù)u頭,最終,還是青洛悄然來到季子身邊,輕輕地說:“夫人,天色暗下來了,太子殿下正著急地到處尋您,咱們是不是先回宮呢?”
季子木然地抬起頭,望著沉沉的天際,喃喃地道:“是啊,天都黑了。”
“夫人,稹總管方才來過,跟奴婢說了一些話,奴婢覺得您聽一聽吧?!鼻嗦遢p柔地說。
“他說了什么?”季子呆呆地問。
青洛將先稹方才的話轉(zhuǎn)述于季子,又告訴她太子所做的努力,“殿下為魯國公主一事,已經(jīng)同大王爭吵了三次,每次都很激烈!他還說,立儲之時,有三位公子深得大王青睞,其中就有公子申。就在下午,大王召了莊夫人去昭德宮說話,說了好一會兒話呢?!鼻嗦宓难哉Z依然十分輕柔,季子卻警起神來了。
“當(dāng)年,伍子胥大將軍力保,大王才愿意立殿下為太子。夫人也知道,這些年大王雖說定好儲君人選,可心里到底存著憂意?!鼻嗦鍥]有避諱太子面臨的處境。
季子沉默了,作為夫差的妻子,她怎么可能不盼著夫差政途順?biāo)炷兀?p> “稹總管還說......”青洛猶豫了一下,想著什么樣的措辭才合適。
“無妨直說。”季子平靜地道。
“他說,您自入宮以來,一直沒有子嗣,將來殿下承繼君位,為后世基業(yè)考慮,也還是會冊封其他夫人?!鼻嗦遴咧鴾I,十分難過。
是啊,成親這么久了,她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這于王族而言,是大罪!她哪還有什么資格去計(jì)較寵愛得失呢?
“知道了?!奔咀拥氐馈?p> “夫人,奴婢明白您難過,可稹總管說得也在理?。∧蝗?,先接納了魯國公主。至少,不能讓太子與大王的關(guān)系變僵!況且,殿下對您的情,您是清楚的,區(qū)區(qū)一個魯國公主,哪能奪得了您的恩寵呢?”青洛怯怯地勸說,不時偷望夫人神色,生怕惹她傷心。
“你說得這些,我都想過。我也勸自己放下姿態(tài),接受現(xiàn)實(shí)。想歸想,可腦子里一出現(xiàn)殿下與別的女子恩愛的畫面,我的心......就揪人地痛!”季子泣不成聲。
青洛抱著抽泣無助的季子,心里十分地難受。她太弱小,無法給予夫人更多的幫助,只能默默地守著她,給她些許安慰。哭了好一會兒,季子抬起頭,擦干眼淚,振作起精神,吩咐道:“走!回宮去!”
“是!”青洛心稍定,趕緊去扶季子。
“哎呀!”季子蹲得太久,雙腳僵麻,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
“婧云,快過來!”青洛低聲呼喊。
聽到呼喚的婧云,急忙跑進(jìn)竹亭問:“公主,怎么了?”
“夫人腳麻了,快幫著揉揉。”青洛招呼道。
“是?!?p> 季子坐于青石上,二個婢女手忙腳亂地替她揉捏雙腿。季子感到足底一通溫?zé)幔o接著,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叮咬著血肉,十分地痛苦!季子咬牙堅(jiān)持著,過了一會兒,撕咬感漸漸減輕,雙腳也能感到知覺。歇了片刻,季子扶著青洛,起身往外走。
天將暗的時候,季子她們回到德陽宮。夫差定定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她肯回來。青洛與婧云借口準(zhǔn)備晚膳,悄然退下?,F(xiàn)在,殿中只有夫差與季子,他箭步上前,緊緊地?fù)ё〖咀樱硢〉卣f:“我到處尋你尋不著!去哪兒了?”
纖細(xì)的季子在夫差寬厚的胸膛前顯得有些嬌小,她平靜地說:“我看竹林很清靜,就多待了會兒,沒想到讓殿下緊張了,是季子思慮不周。”
“我怎么把那兒給忘記了!”夫差懊惱地拍著腦門,他松開手,深情地凝望著季子,嘶啞著聲音,“今日被你嚇壞了,一回來不見你,去湖亭尋也沒有你,王宮找了很多地方,都不見蹤影。叔雍還去問了守宮的侍衛(wèi),他們說你沒有出城。我心想,只要你在王宮就好。我到處去找,卻找不到你,心里別提有多著急!”
“一時得意忘形,讓夫君擔(dān)心了?!奔咀由钍芨袆樱椴蛔越鼗謴?fù)對夫差親密的稱呼。
“你回來,我就放心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千萬不能不告而別。”擔(dān)驚受怕的夫差仍心有余悸。
“好?!奔咀訙厝岬匾涝诜虿钚貞选?p> 叔雍急急地從宮門跑進(jìn)來,看到窗下相依相偎的兩個人,知道自己無須去見夫差了。
闔閭臥于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先稹端了杏仁酥進(jìn)屋,“大王晚膳用得少,老奴給您備了些點(diǎn)心,膳房新改的方子,您嘗嘗?”
闔閭微睜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先稹被盯得發(fā)怵,既便是服侍了幾十年,闔閭的脾氣有時候依然令他捉摸不定。闔閭將看到一半的竹簡放到幾案,捻起一塊酥餅,頭也不抬地問:“又去透風(fēng)啦?”
先稹慌忙跪下:“老奴是怕太子若是執(zhí)意不接受,傷了他與大王的父子情分。”
“該說的,不該說的,想必你心里有數(shù)。”闔閭咬了一口,仔細(xì)品味。
“有數(shù)!有數(shù)!不該說的老奴絕對不會透露半分!”先稹忙不迭地回答。
“你這一番話,比寡人的旨意管用?!标H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先稹大感意外,他以為會被闔閭一頓痛罵。
“行啦,用不著緊張。”闔閭的態(tài)度很溫和,“起來吧?!?p> “謝大王!”先稹剛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驚出一身的汗。
“明天有一件事,還得你跑一趟?!标H閭道。
“大王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