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 別
午后，先稹帶回來一宮女道：“夫人，德陽宮總管在宮里也算是老人兒，可他畢竟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太利索了。夫人身邊的婧云姑娘，年紀又太小，照顧夫人恐不妥貼。夫人出身王家，想必知道，這王宮里的事，馬虎不得。所以，太子殿下臨行前特別交待，給夫人找一個妥貼的宮女。她叫青洛，是太子在宮外別苑的掌事，將她調(diào)入王宮侍候夫人。青洛進宮多年，這王宮里的規(guī)矩，她也一清二楚。而且她做事，一向沉穩(wěn)謹慎，從不招事惹非，夫人可以放心使喚。”
“多謝總管為本宮考慮的如此周到?！奔咀痈兄x道。
“夫人客氣，老奴不過是遵殿下之命，照令辦事。夫人與殿下伉儷情深，乃吳宋兩國之福?！毕瑞」ЬS道。
“奴婢青洛，拜見夫人！”青洛恭恭敬敬地行叩拜大禮。
“免禮?！奔咀涌此娱L得挺清秀，年紀比自己略長，二十出頭的樣子。
“謝夫人！”青洛依然不多言語，靜靜地站立上旁聽候。
“青洛，你在王宮和太子別苑都侍候過主子，算是自己人了。宮中的規(guī)矩也都知道，現(xiàn)在夫人在宮里，可要好生侍候著。”先稹吩咐道。
“奴婢謹遵總管教誨，盡心侍候夫人?！鼻嗦骞Ь吹?。
季子見那宮女，初一眼溫和沉靜，謙卑恭敬。但眉宇眼梢卻自有一股謹意，想來久在王家歷練，才會思緒稠密。能入夫差眼界，說明她定有過人之處。
“夫人，大王那邊，尚有許多未了之事，得多謹醒著點兒，老奴先行告退?！毕瑞「孓o道。
“總管不但要侍奉大王，這宮里事，千頭萬緒的，都離不開您提點操持，真是辛苦了?！奔咀佑芍愿屑ぁ?p> “老了，不中用了，只能跑跑腿羅?！毕瑞≈t遜道。
“聽太子說，您一忙起來，沒個準頭，時時顧不上吃飯。本宮這兒有一些婧云做的小點心，總管不妨帶上。模樣雖比不上膳坊里的精致，卻也別致，當是嘗個鮮?！闭f著季子讓婧云拿來早先備下的糕點。
先稹一聽吃的，立馬眉開眼笑：“夫人賞賜，老奴喜不自勝?！?p> “總管吃了，若是歡喜，婧云下次再給您送去?！辨涸乒郧傻氐?。
“姑娘辛苦。謝夫人，老奴告退。”先稹拿著點心，樂呵呵地走了。
季子見他走遠，就抬頭瞧了青洛一眼，只見她依然恭恭敬敬地站著，或許是初次見面，又是新主子，略顯得拘謹，季子緩和語氣道：“青洛姑姑，本宮初入王宮，往后在宮里的日子，還得仰仗姑姑?！?p> 青洛聽此言，慌忙跪下道：“夫人折煞奴婢。奴婢奉太子之命，盡心盡力侍奉夫人?！?p> “聽總管剛才的意思，你與太子似乎頗有淵源？”季子帶著疑慮問道。
“奴婢五年前病倒在驛道，奄奄一息，是太子將奴婢救活的，他得知奴婢家無親人在世，便將奴婢帶進宮，好有個安身之所。這些年來，奴婢一心一意侍候太子，以報殿下救命之恩。”青洛顯然清楚季子話語中流露的意思，愈加顯得慌張，生怕季子生出誤解。
原來是這樣，季子如釋重負，如此看來，夫差與她不過是主仆而已。季子為剛才心里迸出來的念頭感到好笑，她竟然會為他生出醋意，在意他身邊的女人，是否與他有牽扯?！捌饋戆?，本宮好奇而已。”季子語氣平和道。
“謝夫人。”青洛輕輕地站起身。
季子吩咐婧云去寢殿取來她的夜明珠銀簪，戴在青洛發(fā)髻上，道：“這簪子樣子不起眼，一到夜晚，珠子就變得晶瑩白潤、通體透亮，遠看仿若閃閃發(fā)光的星星。”
“這寶貝太貴重了，奴婢不能收?！鼻嗦逋妻o道。
“你即入我宮中，這見面禮兒，總該要的。要不然，傳揚出去，說本宮苛待宮女，可就不好聽了?！奔咀影阳⒆油嗦迨种腥?。她出身于王宮，對主仆間的相處之道，再清楚不過。即使她是夫差的心腹，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差遣。
“謝夫人！”青洛感激道。
卻說夫差一路風塵仆仆，策馬急馳在前往延陵的官道上。此次出行，除了形影不離的叔雍，他只帶了十來個侍衛(wèi)。每個人身上都背了一個包袱，那是給老公子季札的見面禮。時間緊迫，只有將這些價值不菲的禮物，隨身背著。
“太子殿下，離延陵只有五里，要不讓弟兄們歇歇？您看，連日趕路，大家都是灰頭土臉的。咱們這個樣子去見老公子，儀容不整，是否不妥??？”叔雍提韁趕上來，向夫差問道。
“吁……”馬在原地打轉(zhuǎn)幾圈，夫差緊拉韁繩，環(huán)顧四周，馬鞭指著右前方的湖道：“那里有水，大家都去洗把臉，精精神神的，大老遠地趕來，別讓人笑話咱們。”
“可不是，這都五月底了。太陽一天曬下來，汗流浹背，渾身一股酸臭味?！比巳褐胁恢l說了一句。侍衛(wèi)們陸續(xù)下馬，來到湖邊，拿出棉巾擦拭臉上的汗跡。此時，清涼的湖水，正是消疲去乏的最好方子。
“你看黑皮，本來就長得黑，這幾日，灰湫湫的塵土被汗水一粘，更黑了，像黑炭似的。僅剩下兩只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轉(zhuǎn)，跟個活年獸似的。”有人逗趣道。
“哈哈哈……”湖邊一陣哄笑。
“好你個狗二蛋子，背地取笑別人。你也沒啥兩樣，掉土堆里似的?！焙谄らL得高大魁梧，他漲紅了臉，大聲地反駁。
“哎，說好不喊小名的，你怎么又嚷嚷開了？”這會輪到狗二蛋著急了。
“怎么，心虛了？許你亂說話，不許我講點兒秘密呀？”黑皮不服氣道。
“你……”事情是自己開挑的，狗二蛋一時語塞，可又氣不過，便捧水潑向黑皮。黑皮不甘示弱，兩人打起了水仗。一旁的弟兄看他們鬧得歡騰。也加入混戰(zhàn)。這下可好，一行人弄得渾身濕透。夫差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本來洗把臉，現(xiàn)在倒好，整套衣服都要換掉了。
那廂弟兄們在嬉笑玩鬧，叔雍來到夫差身邊，擰干棉巾擦了把臉道：“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
太子擦了擦臉道：“此事肯定沒有奏報里說的那么簡單。我去見老公子，探探他的口風。你持本宮信件去軍營駐地，控制住局勢。記住，不要引發(fā)軍士嘩變?！?p> “是?！笔逵簯?yīng)道。
“出發(fā)吧。”夫差命令道。
將士們紛紛回到官道，果然，換上干凈衣物的士兵，與剛才的模樣，判若兩人。一個個神采奕奕，精神頭十足。
季札府第位于延陵城南山腳，僻靜清幽。而他素喜雅趣，遂在府第四周遍植翠竹。時值初夏，綠意盎然，片片竹林隨風沙沙作響，猶如置身于曠野，倍覺心怡。夫差一行來到府前，只見大門緊閉，且無人看守。叔雍上前叩擊門上銅環(huán)，“咚咚咚”，無人應(yīng)答。叔雍隨后再次敲擊。
“誰呀？”門后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隨著“吱呀”門響，一仆從出現(xiàn)在門口，和善問道：“誰人敲門？”
“太子夫差前來拜訪老公子！”叔雍解釋道。
“太子？”仆役大吃一驚，他打量了叔雍身后的一行人，從裝束看，的確非一般人物。他急忙沖里頭大喊：“管家，有貴客到訪！”說完趕緊上前跪拜行禮：“拜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狈虿钇胶偷卣f。
“謝殿下！”
管家卜里匆匆忙忙地從府里出來，一見夫差冠束，當下便知他的身份，他忙叩首道：“不知太子殿下駕臨，小人有失遠迎，萬望太子恕罪！”
“本宮倉促而來，未曾事先通稟，不怪你們。王叔公可在府？”夫差直接開口問。
“太子請入府稍候。少公子今日與城效的綾鴻姑娘訂親，老太爺與老爺一同去下聘禮。老奴這就遣人去稟報，殿下府里請。”管家一面將夫差往里讓，一面吩咐仆人出府傳稟。
“能勞駕王叔公和誠公子出面，想必這姑娘非同一般，不知是哪家千金？”夫差饒有興致地問。
管家隨侍夫差身后，引他到正堂。丫環(huán)奉上香茗后，見太子閑著無趣，便樂滋滋地講起他們相識的經(jīng)過：“呵呵，若說特別之處，綾鴻姑娘與少公子可算是不打不相識。老太爺喜歡垂釣，少公子就時常陪著。有一次，駕車的馬放于河畔，那畜生平日里極為溫和，只在附近吃草。那日不知怎了，走得老遠，將一戶人家菜畦里的菜吃個精光。菜地主人是位姑娘，自然心疼，恰巧少公子尋馬而至，兩人起了爭執(zhí)，吵得不可開交。老太爺見少公子久而未歸，便一路尋來，才知道事情緣由。老太爺正準備道歉賠償時，恰逢姑娘父親外出歸來，兩人一照面，竟是熟識。就這樣，一場爭鬧消散彌形。這一來二去的，少公子與綾鴻姑娘互生情愫，兩家人也都樂見其成。只是綾鴻姑娘身世坎坷，母親早逝，從小與父親相依為命。如今，即將嫁入公子府，老太爺擔心她在意坊間言語，遂親自上門提親，以消卻她的憂慮！”
“原來如此，少公子與綾鴻姑娘兩情相悅，就是一段好姻緣！”夫差不由得稱贊。
“承太子夸贊！”管家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