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夫人快送我到門口的時候,墨玉回來了。
一頭黑發(fā)束的光整。沒有像往常那般穿墨色衣服,而是深藍色的長袍。
我才發(fā)現(xiàn),他穿深藍色也很好看,顯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墨夫人喜歡,所以才換了裝束。從前在月流洞,他只穿墨色衣服。我倒也從未要求他換個顏色。我覺得墨色很好。我覺得,他穿的墨色、穿著墨色的他,很好。
我好想撲上去蹭一蹭,告訴他,想回月流洞了。
可是我不敢。
我們相距這么近,卻仿佛相隔萬丈。
人心善變,彈指之間。未料到,天神也如此善變。
他對我行禮:“臣見過玉福晉?!?p> 我亦回禮:“墨大人萬福。”
他笑:“玉福晉這是要走了?”
我舍不得點頭。不置可否。只直直地盯著他。
他看我的眼神,平靜無波。
我不信,他看我的眼神,竟然可以平靜無波。
“柔然昨日還想著,這兩日玉福晉會過來,早早命人備了許多。玉福晉若無急事,這也快到晌午,不如留下來吃頓便飯如何?”
我不自覺彎了嘴角。他到底是想要見我的。點頭同意。
小蝶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福晉,王爺讓您晌午前回去,陪他午膳?!?p> 我皺眉。扯過衣袖向大廳走去。
墨玉他們是準備了不少好吃的。有炒珍珠雞,干連福海參,如意卷,麻辣肚絲,蜜汁山藥,還有一碗銀耳雪梨湯。
都是我素日愛吃的。若說,方才的糕點是巧合,這次總不能還是巧合吧??墒牵幢闼霝槲覝蕚溥@些菜式,他如何與墨夫人說明呢??偛荒苷f,他知道我愛吃吧。
我有些感動,也有些糊涂。
墨夫人為我舀了一勺珍珠雞:“這些都是我們素日愛吃的菜,也不知道玉福晉喜不喜歡。”
原來如此。是他們素日愛吃的。
我勉強笑了下:“看著很好,想必味道也不錯?!?p> 確實很好吃。好吃到,我忽然想流淚了。
墨玉為我舀了一碗銀耳雪梨湯:“玉福晉嘗嘗,看看味道,是否合心。”
“哦?!蔽也蛔杂X展顏,端起碗一飲而盡。
是他親手做的,我喝出來了。
以前在月流洞,我若是任性生氣,他從不主動尋我。只是熬一鍋銀耳雪梨湯,晾在那兒,等我去喝,等我喝完,再找他說話。
他在看著我。
碗一從臉上挪開,就看到,他那墨一樣的眼神,靜靜凝視著我。
我笑:“許是放得久了,有些涼。不過,我正好渴了,還能再喝一碗?!睂⑼胨瓦^去,“再勞煩墨大人一次?!?p> 他沉默,舀了一碗給我:“玉福晉合心就好。”
我眼眶氤氳。
他不是說這種話的人啊。
趕忙端起碗喝湯,以掩蓋情緒。
他既然沒有生氣,也還是在意我,為何又娶了個妻子,并且還不帶我回月流洞。
不明白太多,又不好問出口。一頓飯吃的忽悲忽喜。
我想單獨和墨玉說說話,問問他,究竟是什么情況,卻只能礙于男女授受不親,不便單獨相處而作罷。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我和墨玉及墨夫人依舊敘著閑話。心內(nèi)急躁,又無計可施。
終究,小蝶提醒:“玉福晉,天色不早,要不咱們先回去,改日再來打擾。墨大人和夫人想必也有事要忙,而且……”她加重了語氣,“王爺還在府里等著了?!?p> 心里長嘆一聲,笑道:“確實不早了。墨夫人貌美,又性格謙和,和夫人聊天,竟忘了時間。我也確實該回去了?!?p> “妾身也是與玉福晉相談甚歡,今日王爺既在府里等候,妾身也不便挽留。日后若有機會再來,可以秉燭夜談一番。玉福晉大概也聽說,這座院子,原是別人建造的,后院造得很精巧。玉福晉下次再來,臣妾帶您游覽?!?p> “好?!?p> 墨玉忽然開口:“玉福晉來了,臣及夫人難免照顧不周。臣有一物,愿送予玉福晉,還望不要嫌棄?!?p> 他走進里間,又出來,手上多了一物——是雪衫——他竟帶來了。
他捧過來:“此物看著平常,穿上卻十分涼爽。正適合這種暑天?!?p> 我好想撲他懷里蹭一蹭啊。可是我不能。我只能示意小蝶把雪衫接過來,行禮感謝:“多謝墨大人美意。妾身身體一向虛弱,最怕暑熱。墨大人送得太及時了。”
又說了幾句?;サ勒渲?。
剛坐上轎子,小蝶就語帶埋怨:“王爺臨出門時,特意交代,讓午飯前回去。玉福晉卻到現(xiàn)在才回。奴婢如何向王爺交代??!”
我刻意壓低聲音,緩緩說:“小蝶,我倒是感覺,你好像是福晉,我是個丫頭?!?p> 小蝶慌忙:“奴婢只是按照王爺吩咐辦事,斷無半分僭越之心。還請玉福晉明鑒!”
我不理她。只擺手示意回王府。
回到王府,青祿在門口等著。見我下轎,迎上來行禮:“玉福晉,西廂房收拾好了,奴才帶您去看看?!?p> 我詫異,他特意等在門口,就為了和我說這事。
笑了下,由他帶路。
西廂房收拾的很簡素大方。帳曼用的都是我喜歡的青色。屋里放置著茉莉花,盛放的時節(jié),香味彌漫。
青祿臉上露出一絲神秘,引我朝臥室里走著:“這兒有一件稀罕物,是王爺特意吩咐制備的?!?p> “玉福晉請看。”
是一張白玉床面!
白的看不出一絲雜質(zhì)!嵌在紫檀木的床框里,竟有一絲搖曳。床帳也是青紗所置,風(fēng)吹來,飄逸脫俗。
“王爺還命人用云錦金線繡的床面,一會兒奴才讓人給您鋪上。王爺知道您畏熱,這玉床、云錦都是觸肌生溫,最是消熱的?!?p> 小蝶插嘴:“今兒什么日子,墨大人剛送了雪衫,王爺就送玉床。倒都是貼心之舉呢!”
我瞪她。
她自覺多嘴,神情尷尬地住嘴了。
我笑了笑,對青祿感謝:“替我向王爺?shù)乐x,多謝他費心了?!?p> “玉福晉喜歡最重要?!?p> “我很喜歡?!?p> 青祿乖覺:“玉福晉喜歡就好,奴才也好和王爺回話了。王爺還說,今夜玉福晉辛苦了,早些歇息吧。他今夜去側(cè)福晉那里,玉福晉不必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