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刑場

　　永昭八年，十月初十，午時。今日的西市無比熱鬧，比那日霜降時候的堵街看成環(huán)，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時候，劊子手正在用大石頭磨著刀，“霍霍”、“霍霍”……劊子手磨一下刀，成環(huán)就抖一下。這般模樣，還不如后面早就已經(jīng)嚇暈乎過去的郡守大人，他倆要是真的挨了刀子，怕是要雙雙尿褲子了。

　　午時一刻了，太陽又往天空的中央挪了挪，刑場上跪著的人的一顆顆心也往嗓子眼挪了挪。

　　“哇！”有人哭了，這只不過是第一個，緊接著，又有人哭了?！鞍⒛?！阿耶！官老爺，我錯了，不要殺我，好不好？”說話的人臉臟兮兮的，根本看不出來是誰。那個人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嘴里不住求饒，可惜，沒用啊，誰會聽？

　　午時二刻的時候，刑場上真有人尿褲子了，本來人就多的地方頓時就有味兒了。這個人正是成環(huán)，要說成環(huán)往日里威風(fēng)凜凜的，現(xiàn)在卻活似從糞坑里面撈出來似的。人群中傳來一陣哄笑的聲音，地上的成環(huán)聽見了，身體抖了抖，氣不過想罵人，可是什么話說出來好像都是自取其辱。

　　午時三刻，劊子手舉起了大刀，先從成環(huán)的妻妾們開始砍起，砍完了就輪到了成環(huán)。李昶看著刑場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從害怕到無助，最后變成了一具接著一具冰冰冷冷的尸體。

　　這時候，我正陪著我們家殿下觀刑，杏杏怕血沒過來。不過死人小驢兒也是不敢看的，只能看殿下，殿下的拳頭攥得緊緊，染得紅指甲都要把手心劃破了一樣。

　　“驢子，看到了嗎？斗敗了就是這個下場。不過這個成環(huán)，要是自作孽不可活，干嘛不好，偏偏要激起民憤，不能怪本宮用他去動成云?！?p>　　殿下原先還帶著問問小驢兒，雖然也會問南墻沒有什么區(qū)別，所以殿下后來干脆就自說自話了。“唉，成云大人真是個好官，十幾年管得西邊太平?？上Я耍切旒业娜?。西戎如今兵強馬壯，越來越不好對付。所以大昱要亂，一定不能從西邊亂，那就真成了亡國。典客，還是得再琢磨琢磨，找個妥帖的人。”

　　殿下嘆了口氣，“不過，成云大人一家，除了成云去了會稽，對其余的人倒是沒有妨礙，回頭本宮托衛(wèi)旻在太學(xué)照顧一二，算是稍微盡了一點仁義，良心得安?！?p>　　“驢子，走吧，咱們?nèi)ニ退统稍??！?p>　　還是十里長亭，只不過又冷了些。我們?nèi)サ臅r候，晉王殿下和衛(wèi)先生已經(jīng)與成云閑坐煨酒了。殿下去了以后，四個角的方桌正好全坐滿了。

　　“成大人怪罪本王嗎？”

　　“微臣要說怪罪，會如何？”晉王殿下被問的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卻看見成云哈哈大笑?！暗钕虏槐刈载?zé)，我這個叔叔啊，我自小他待我并不好，除了吃他家的兩口飯，我也不欠他什么。吃的飯我那些年砍柴也抵回來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捅了那么大婁子，落得這個結(jié)局也是罪有應(yīng)得的?！?p>　　“至于典客一職，殿下更是不必介意，微臣早就想退了，只是沒有個由頭，現(xiàn)在正好。會稽山水不錯，成某恭候兩位殿下與衛(wèi)先生的大駕?！背稍贫似鹁浦选?p>　　“本王有一疑，想請教先生一番?！?p>　　“殿下請講?！?p>　　“那本王就不與大人客氣了！大人堪稱是我大昱的中流砥柱，自從任了典客以后，壓得那西戎十幾年不敢踏進中原半步。這樣的才華，大人何苦為徐家做事？”

　　“殿下還真是不客氣。徐老丞相對家父有知遇之恩，徐丞相對我也有知遇之恩，這個殿下是知道的。再說，我不為徐家賣命，那跟著誰，誰又干讓我跟著呢？陸寅嗎？就他那個畏畏縮縮的樣子，趙老御史當(dāng)年拉了他一把，真是瞎了眼。要是微臣跟著陸寅，成家早就與趙家一樣了，何須等到今日?；蛘叩钕轮傅氖俏⒊甲约翰慌c他人結(jié)黨，單干嗎？殿下剛剛說微臣是中流砥柱，有些過了，微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墒呛榱髦?，一個人螳臂當(dāng)車，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成大人端起酒盅一飲而盡，喝得兩頰微醺。“不過，我方才說的，還只是一點點。微臣從小讀圣賢書，念得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前兩個微臣一個人可以，后面的呢？微臣身為一國典客，就自當(dāng)為一國的安定負(fù)責(zé)。徐家也許有百般不好，可是在臣看來，徐麟愿意幫我這個典客，治國、平天下，還邊地百姓和平安康就夠了?！背稍普f到這里。

　　“本王敬大人一杯，不知道大人可愿意……”晉王殿下正準(zhǔn)備頓首再拜，做一個求賢禮?？墒窃掃€沒有說完，成云就不理他了。

　　其實成云也看出來了，晉王殿下故意岔開話題，就是知道成大人說得“治國、平天下”這種事情，皇上根本就不會幫他的。這個皇上啊，心思都在想著怎么和徐家斗，此番既無此心，又無此力。

　　“衛(wèi)先生啊，何時歸隱山林，不知道我可有幸去討要一杯薄酒。洛陽城還是太浮了，紙迷金醉的。你我都不是這城中人，何不早早歸去？”

　　衛(wèi)旻把手中的酒盅和成云的碰了一下，“在下多謝成大人的好意了?！焙竺姘刖湫l(wèi)先生當(dāng)時沒有說，小驢兒是好多年以后才知道的，“洛陽城很浮躁，風(fēng)雨飄搖，朝不保夕。可是我答應(yīng)了洛陽城里的一個小姑娘，要陪她看著這洛陽城里的風(fēng)起云落。”

　　“好吧，成某也不勉強了。晉王殿下，有些人要小心。”

　　陸淵準(zhǔn)備問問是什么人，還想問問他這樣的人，為什么愿意為徐家賣命，結(jié)果成云一拱手，“告辭了”。好一個干脆利落。

　　下人牽來馬，成云走過去，拍了兩下馬頭，正準(zhǔn)備上馬。

　　“別……別走。”正當(dāng)成云想要看清說話的是誰，迎面來了一隊侍衛(wèi)，為首的是那個尖嗓子的公公，剛剛的話聽著就像是他說的。

　　“快，拿下成云。”那一隊侍衛(wèi)二話不說，就把成云大人壓倒在地上，從懷里拿出一捆麻繩。成大人的衣角蹭上了灰，一貫愛干凈的成大人兩只手都麻繩捆住了，也沒有辦法把灰拂掉。

　　“大膽，本宮與晉王殿下尚且在此，怎容爾等放肆。”

　　“回殿下，奴婢是奉了圣諭?！?p>　　“諭呢？”

　　“是……口諭?！边@話多半不假，這個公公是平日里最得皇上寵的。細(xì)皮嫩肉，說話嗲聲嗲氣的，小驢兒那日在北宮門外，看他一眼就記住了。

　　“那好，本宮與晉王殿下就跟著你們回去，好好看看是怎樣的圣諭。”

　　“那自然榮幸，只是奴婢沒有轎子伺候二位殿下。”

　　“無妨，你記得在你前面的于公公是怎么死的就行了。別廢話，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