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親的爭論,讓白羽刀消停了幾天。
他現(xiàn)在已能明白父親的苦心,以及他的所作所為,但明白,并不代表認(rèn)可。他是聽著金刀門的威名,瞧著別人對他的羨慕長大的,無論如何也不愿相信,金刀白家的稱號已逐漸走向沒落。
況且,現(xiàn)在沒有任何的事實能說明,白家正在走向沒落。
弟子收得越來越少?這算什么事!不單單是金刀門,天水城的各大門派、武館,弟子都越來越少!父親自己也承認(rèn),這是世道過于太平的緣故,而不是金刀門的過失。
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像父親一樣妄自菲薄呢?更何況,即便是金刀門真的日漸式微,那他也有自信,將來能夠重振爺爺在世時的威名——畢竟他的天資,連父親也承認(rèn),是高過了他,且更像爺爺?shù)摹?p> 想通了這些,白羽刀更加覺得父親是杞人憂天。不過他也明白,自己既不能叫父親改變主意,又不能說服自己安心接受,干脆便丟開手,再也不管這事,繼續(xù)做他的白家大公子。
春節(jié)過后,轉(zhuǎn)眼就是元宵。
若說春節(jié)是一年之中最喜慶的日子,那么大概是占了心理上的優(yōu)勢,其實論熱鬧、論場面,元宵節(jié)的喜慶都遠(yuǎn)非春節(jié)可比。便是除夕,家家戶戶也只是在家門口放炮仗,而后點著燈,在屋子里吃寒冬的團(tuán)圓飯。
而到了元宵,雖然天氣并沒有暖和多少,但因為已經(jīng)開春,人們便從心理上會覺得氣候和暖了許多。再加上,已團(tuán)了半個月的圓,老百姓便不愿在元宵節(jié)上再多添加團(tuán)聚的屬性,于是乎猜燈謎、逛燈會,熱鬧從家里延伸到了家外,喜慶不再屬于各家門戶,而屬于大街小巷、閣樓亭臺。
元宵節(jié),約莫是年輕男女除七夕以外,最喜歡的節(jié)日了。
白羽刀自然不能放過這一份熱鬧,晚飯沒動兩下筷子,待父母親退了席,拉著青水就要出門。
羽蝶眼明心亮,連忙攔在門口:“上哪兒去?”
“要你管,好狗不擋道!”白羽刀沒好氣道。
“別來這套,信不信我張嘴一哭,你哪兒也去不了!”羽蝶笑得狡黠。
羽刀立馬敗下陣來:“祖宗,我今天可沒招你,干嘛跟我過不去!”
羽蝶好不得意,笑道:“誰跟你過不去!我就問你上哪兒去,你老實回答不就完了?”
羽刀拗不過她,只好老實交代:“登云樓!”
“登云樓?你訂到了位子?”羽蝶好不驚訝。
“那是,今天什么日子,訂不到位子還敢去?”
“可以啊,刀眼子!”
“怎么跟你哥哥說話呢!”
“嘿嘿,我也去!”
“你?”羽刀眼睛一斜,“女孩子家家的,上登云樓干什么?”
“嘿,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登云樓又不是什么禁地,我憑什么不能去!你要不帶我去,我就嚷,大家都別去了!”
白羽刀最怕這招,恨得咬牙切齒,最后也只能投降,一手拉著青水,一手拉著羽蝶,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出了門。
從門前巷口拐到主路大街,眼睛還在黑暗里,嘈雜熱鬧的喊聲已傳了過來。拐過墻角,便見城中四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照得深夜有如白晝!耍雜耍的,賣零嘴的,賣燈籠玩具的,將一條西大街?jǐn)D得腳碰腳、肩膀碰肩膀,好不熱鬧。
白羽蝶已是興奮難當(dāng),然而登云樓卻在好幾里路遠(yuǎn)的東大街——那條街上的熱鬧更比這邊隆重十倍,順著穿城而過的洪河水,燈市街、煙花巷,各色各樣的場所、玩意兒,應(yīng)有盡有。別的先不提,便是洪河中的玲瓏船,便足以稱得上天水城一景,而這一景,便好似生來就是為了元宵節(jié)、七夕節(jié)這樣喜慶的節(jié)日準(zhǔn)備的。
見慣了東大街的繁盛,對于西大街的熱鬧,白羽刀無論如何也看不上,于是歪著頭,斜著眼,硬將羽蝶和青水兩個沒見識的拉出了街口,隨即趕緊地向東飛奔。
不大會兒工夫,三人已到了東大街上,還未及感受節(jié)日的繁華熱鬧,冬末的江風(fēng)已不打招呼地呼嘯拂來,叫羽蝶頓時打了個噴嚏。
登云樓,正矗立在洪河岸邊。
北方的人是粗獷的,但北方的水是溫順的,十年八年也沒有一次泛濫成災(zāi)的新聞。于是乎,與洪河一般的河流連莫說攔河大壩,連河堤也懶得修筑,登云樓便得以直接修建在河口上,正門迎客,后門打開便是臺階,直通岸邊??康牧岘嚧幸粌蓚€賣曲藝的,喝酒聽曲,劃水吟詩,游覽風(fēng)光,好不快意。
除了這一樁好處,登云樓之所以在天水城如此出名,無他,就是樓高。
北方建筑多矮小,除了佛寺古塔,至多不會超過二層。而登云樓矗立在天水城中心,卻足足建了五層樓,又緊挨著水邊,是個一等一憑欄遠(yuǎn)眺的好去處。于是文人學(xué)子頭一個愛去,經(jīng)年累月,出了不少詩詞佳作,登云樓的名頭便也越來越響,惹得王侯富貴、三教九流,都以上登云樓為無上雅趣,追捧之風(fēng)自然而然的便越來越盛。
擠進(jìn)東大街主街,各家鋪子都將彩燈延伸到了街面上,掛著燈謎擺著獎品,招攬賓客,遠(yuǎn)遠(yuǎn)望去好似一條火龍。青水早看癡了,就連羽蝶生于天水、長于天水,只因女孩子不常出來,也叫這繁盛景象驚得兩眼瞪得老大。
白羽刀繼續(xù)沖鋒,將二人帶到了登云樓下,但見夜幕下,一座被各色花燈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高樓,如燈塔一般直沖云霄,好不壯觀。
登云樓門口,人流如織,進(jìn)進(jìn)出出,小二哥彎腰迎送臉都笑僵了。白羽刀張望了好一會兒,硬是沒等到小二上前招呼,干脆自己進(jìn)店,到柜臺找人。
掌柜孫成這會兒也不得閑,催了一波后廚的間隙,看見了白羽刀。
羽刀先招呼上:“孫掌柜,我的位子在幾樓,三樓該有吧?”
孫成沒好臉色,也沒好氣道:“三樓,連大堂都沒了!”
羽刀好不詫異:“怎么回事,我兩天前就訂好了的!”
孫成翻了個白眼,道:“白少爺,您瞧瞧這都什么工夫了?您晚到了半個多時辰,我這開店做生意,門口的隊都到街口了,我由著外頭的客人不理給您留著位子?我是棒槌么?”
說完,就又罵罵咧咧進(jìn)了后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