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夜，主院的書房外，慕映洲看了會兒格扇上被燭火拉長的影子，沉默著推開門。
慕明曄聽見聲響，轉(zhuǎn)過身。
“映洲來了啊?！?p> 沒有回應(yīng)。
“映洲?！蹦矫鲿蠑苛松裆?，正聲叫道。
襯著昏黃的燭光，慕映洲看到父親的臉上顯現(xiàn)出疲態(tài)，兩鬢邊都已開始有些泛白，他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慕明曄知道他對自己心生不滿，還是不介意地解釋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沒有對不起你母親?！?p> 慕映洲抬頭，見父親說得認(rèn)真，不禁冷笑道：“呵，那她是怎么來的?”
慕明曄聽后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遞給慕映洲，慕映洲低頭看，是一本《南國志》。
“等過些日子，我自會告訴你，只是這段時間，你不要針對你妹……”
“這書，我屋里收了好幾本，您還是自己留著看吧?！蹦接持逈]等他說完，就插話道。
“若父親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看慕明曄是什么表情，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屋里的慕明曄一臉菜色，看著被合上的門，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自玉華病逝后，他和兒子的交流就更少了。他心里明白，慕映洲對當(dāng)年的事，一直耿耿于懷，不肯同他親近。
“叩叩——”兩聲輕響從門外傳來。
“大哥，是我?！蹦矫鲿熀暗?。
慕明曄上前開門，并喚來下人吩咐備茶。
“方才在路上碰見映洲，見他臉色沉悶，你可訓(xùn)他了？”慕明暉尋了個位置坐下。
“本想安慰他幾句，讓他舒心，哪知他還是那個臭脾氣，這么多年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蹦矫鲿习櫭迹鹤⌒闹械幕饸?。
“大哥，你得站在映洲的角度想想啊，”慕明暉勸解道，“平白無故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妹妹，這一推算時間還是在大嫂重病期間，你說他怎么能咽下這口氣?”
“這妹妹，”慕明曄望了望門外，見沒人走動，便低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啊，可是映洲他不知道啊。你不能總是按著自己的情緒走，總得想想別人的立場吧！”
慕明曄一時語塞。
“大哥，親情是需要交流和陪伴的?！蹦矫鲿熣Z重心長。
恰時丫鬟們端著茶水進(jìn)來，慕明暉便停止了話題。
“下去吧?！蹦矫鲿戏愿赖?。
“是?！?p> 待她們都退下去后，慕明曄才說道：“你我都不常在宅子里，你回去囑托弟媳，讓她多照看照看阿星。”
慕明暉聽后臉上莫名笑開，“說起這丫頭，大哥，我以為這天底下的公主、郡主都是嬌氣蠻橫的，沒想到這丫頭倒讓我開了眼界?！?p> “怎么，想起南初了?”慕明曄淡淡言語。
提起舊人，慕明暉嘴角泛起微微苦意，“我可真沒想她?！?p> 慕明曄端起茶托，笑著搖搖頭。
“誒，大哥你別打岔，說真的，阿星這丫頭不簡單，咱得小心提防?！?p> “一個半大丫頭，有什么好提防的?”慕明曄否決。
“這丫頭小小年紀(jì)，就會察言觀色，洞察人心，若是大些，不把這后院搞得雞飛狗跳?”
“你這話嚴(yán)重了，一個孩子，只要咱們好好教導(dǎo)，哪會走歪路，”說到這慕明曄頓了頓，“這丫頭心思玲瓏，說不定是她從小到大的一種生存手段?！?p> “堂堂五王爺?shù)男】ぶ鳎婺睦镞€需要手段?”慕明暉反問。
“你不知，綺煙，本來是可以和這孩子一起逃脫的，在最后，她選擇了去殉情?！?p> 慕明暉愣住，原來其中是這么個緣由。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只可惜這半大丫頭?！蹦矫鲿线B連搖頭。
慕明暉低頭默語，眼中情緒黯然。
夜色漸深，寒風(fēng)呼作，府中的小徑上，落楓顫顫巍巍地提著燈籠，不時地看身旁大少爺?shù)哪樕?。自他從老爺屋里出來，臉色愈發(fā)地寒冷了，緊繃著一張臉，眼神凜冽，比這冬夜里的風(fēng)還要滲人。
膽戰(zhàn)心驚了一路，好不容易回到院子，落楓長舒一口寒氣。
“大少爺，我去備水。”
“嗯。”
得到肯定，落楓慌忙跑出門，再跟大少爺待在一起，人都要凍壞了！
慕映洲心中郁氣難散，手緊握住一個茶杯，手上青筋迸現(xiàn)。
“大少爺——”一個丫鬟哭喊著跑進(jìn)屋來，慕映洲皺了皺眉。
“大少爺，您可要為小紅做主??！”小紅哭跪在慕映洲腳下，滿臉淚痕，頭發(fā)散亂，身上衣服單薄。
慕映洲見她這樣，心中更覺煩躁。
小紅見主子不理，便又自語道：“大少爺不知，那新來的三小姐刁鉆蠻橫，前日我不過是小小抱怨幾句，她就讓周媽罰我半月月銀，還把我關(guān)進(jìn)柴房，知道我是大少爺院子里的以后，就，就把我調(diào)到了馬房喂馬——”說完又嚶嚶地哭起來。
慕映洲聽到“三小姐”臉色動了動，暗暗冷笑，“既是她做的事，你來求我做什么?”
小紅一時止住了哭，傍晚聽說大少爺在前院因為新來的小姐吃了癟，她想想自己被周媽派去馬房氣不過，便特意在大少爺?shù)脑豪锏戎?，哪知他竟這樣無情。
“大少爺！”小紅扯住慕映洲的袍擺，哭訴道：“小紅是您院子的人，她拿小紅開刀，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p> 慕映洲起身，不耐煩地說道：“你如今是馬房里的人，要求請，找周管家去！”
小紅驚愣著站起身，猛地一把抱住慕映洲，衣襟在扯拉間偷偷拉低些許，不斷地往慕映洲身上蹭，還一邊哭道：“大少爺——”
慕映洲皺緊眉頭，也猛地將她推到在地，看著她凌亂的衣服，瞬時覺得惡心。
“來人！”聲音氣如山洪，還是難得見他發(fā)怒到這份上。
小廝魚貫而入。
“這奴才以下犯上，杖責(zé)二十，立即逐出府去！”慕映洲至始至終不曾瞧她一眼。
小紅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少爺我錯了！小紅再也不敢了！”
可是不管她怎么哭喊，那人不為所動。
等人都走遠(yuǎn)了，慕映洲大力關(guān)上門，迅速地脫下身上的外袍，像是什么臟物一樣被他扔在地上。至此后，旁人再沒見他穿過。
小紅被逐出府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少爺院中的下人們膽顫，這事也算是絕了那些丫鬟想爬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