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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了春天路,明明是秋夜的街,萬物凋敝衰微,邊西夏卻依然覺得這就是條春天的路。
車廂內(nèi)有嗡嗡的噪音。邊西夏扭頭看了看簡知翃,他似乎是睡著了。臉色平靜,眉弓處,拓樹蔭暗影,又映路燈橘妝,那一小處的彎路,明亮的時侯是山曲,寂滅的時候是水彎。她喜歡他的眉弓,他的眉斂綠川紅煙,本該往云深處高飛,卻在這里勾連拐下,成了低向人世間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于是成就了一個平和淡然的他。
她伸手,在他臉上擋一下。
看到自己的手在他臉上投下個張牙舞爪的影子,不由微樂。
她看了眼路,再回過頭,他醒了。
眼神定定的,看著她伸在他臉上的手。
她著急著慌地收了手。對自己的童心無可解釋。
簡知翃也沒讓她解釋:“這是到春天路了吧?停車。”
她停了車。
簡知翃揉了揉臉:“車我自己開回去。今天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彼f著指了指路旁停著一輛的士:“等你上了車我再走?!?p> 邊西夏上了的士,下了車窗,跟簡知翃大力揮了揮手。
那輛車車窗緊閉著,轟地一聲打著引擎,很快消失在名為春天的秋天之路。
……
邊西夏又去了趟醫(yī)院,不為別的,就只是為了陪耿東宇小朋友玩大富翁。
耿東宇小朋友是右上肢骨折,以及雙下肢骨折,玩不了手機游戲,眼巴巴地盼著來個人跟他湊個趣解個悶。
邊西夏一到,立即眉開眼笑地跟邊西夏和護工戰(zhàn)至一處。
三個人不管老幼,在游戲里喊打喊殺,興致盎然,玩到高興處,邊西夏說了幾個笑話,逗得小朋友樂不可支。
戰(zhàn)到六點,邊西夏說要走,小朋友雖然依依不舍,但邊西夏保證了一定還會再來后,小朋友乖乖跟邊西夏說了再見。
說了要走,邊西夏看小朋友意興闌珊的樣子,就又回身摸摸小朋友的頭毛,小朋友不高興,說,不要摸我頭。
邊西夏說,就要摸。
一邊說一邊伸爪子在人家頭毛上亂揉。
小朋友哎呀哎呀叫著躲避:“為什么呀,你這人怎么這么賤呀?!?p> 邊西夏笑:“你長大了,成了明星,肯定就不讓摸了。我現(xiàn)在摸個夠本。以后不遺憾吶?!?p> 小朋友:“我成不了明星的?!?p> 邊西夏:“你知道簡老師為什么能成影帝?就是因為他長了一張明星臉、電影臉啊。你長得好像跟他差不多,先天條件這么好,肯定能成明星的。我現(xiàn)在摸你,就是提前占位,讓后來的小追星族們哭去吧。”
摸得兩手一搓都是火花,終于心滿意足的放了手。
一臉得意地拿了包包拉開病房門,不期然那里站著個女人。
把邊西夏嚇得一激靈。
女人面色蒼白,目光呆滯,見到邊西夏開了門,才努力微笑了下道:“是……邊小姐吧?我上次聽東東說了,說你來給他送了生日蛋糕。謝謝你啊,記得東東的生日?!?p> 見邊西夏還愣著,急忙又道:“啊,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東東的媽媽。我叫耿清?!?p> 耿清,三十五六的年紀,中等個子,與耿東宇如出一轍的眉清目秀,但是臉上多了些被歲月磨出的凄苦的紋路。
邊西夏只知道耿東宇是單親家庭,沒想到他隨母姓,姓耿。
邊西夏給她點了點頭:“耿女士,你好。我是簡知翃的朋友,蛋糕是他送來的,你要謝,就謝他吧。”
耿清聽到簡知翃的名字,神色一暗。但還是禮貌道:“邊小姐,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邊西夏說:“可以?!?p> 耿清進到病房,跟耿東宇說了幾句話,又交待護工等她回來再去打飯。然后,帶上病房的門,走了出來。
樓道盡頭有個公眾活動區(qū),兩人走到那里,耿清在一排休息椅上坐了,示意邊西夏也坐。
邊西夏吸了口氣,坐下道:“耿女士,你想跟我說什么?”
耿清道說話弱弱的:“我只是想拜托邊小姐,以后不要來了?!?p> 邊西夏咬了咬唇:“小東宇傷的挺重。我只是覺得孩子總是一個人呆著……”
耿清道急切:“不好意思,邊小姐,真的請你不要再來了。”她抿了抿嘴,可以看出在很努力地保持平靜,“還有請你給簡先生帶句話,他說的那件事,我正式回絕。他物質(zhì)上的幫助,我會還給他的。只求他放過我們母子。”
她說著,語聲哽住了,一個停頓后,眼淚奪眶而出。
那些淚,不是一顆一顆往下掉的,而是直接流成了溪水,一但哭出來,她就不再哽咽,一絲聲音也沒有的,讓悲傷化成了涌泉,于沉默中噴薄而出。
那是巨大的,帶有毀滅氣質(zhì)的悲傷。可以將生命力化成淚水之洋,淹死她自己,也淹沒她身邊的人。
邊西夏著了慌,掏了面巾紙遞給她,耿清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很努力地吞咽著凄惶,幾十秒后,她拭干了淚,克制地擠出一個笑臉:“讓你見笑了啊,邊小姐。自從東東出事后,我就總是控制不住情緒。”
不再流淚的痛苦,是讓人憤懣的悲傷。
邊西夏的心像有根弦被揪著,痛也憐著,連忙說:“不用解釋,我懂,我懂。”
耿清握了握她手,那只手冰涼:“邊小姐,我的話,麻煩你務(wù)必帶到。還有,請簡先生不要再派人來勸我。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我怕了他了。我說要回絕的決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請他尊重,好嗎?邊小姐?”
被悲傷攥取,不知為何女人要如此悲傷的邊西夏愣仲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哦,哦,好,好?!?p> ……
耿清走了,邊西夏又在公共活動區(qū)做了一陣雕塑,聽到不知哪個病房傳來新聞聯(lián)播的聲音,才猛地警醒。
耿清的話里有非常多的信息,簡知翃與她,不是朋友關(guān)系。
在她的話語中,邊西夏聽出了一個意思,簡知翃對她的幫助,騷擾到她了。
給她造成困擾,甚至她認為他是在威脅她。
簡知翃?溫潤如簡知翃?知書達禮如簡知翃?寬容忍耐如簡知翃?
邊西夏人給簡知翃套上惡魔的臉,重新打開了一遍。
那張臉最可怖的地方,不是猙獰,而是違合。
她被想像嚇著了,不,不可能!自己曲解了剛才聽到的話。
這里面,肯定有誤會吧。
她站起身,在不大的空間里四顧茫然地看了看。
突然看到了護士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