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亂七八糟的零嘴兒,在黑玨山的山腳下等著。
陰沉沉的天氣也看不到日光,只能感受那冥白的顏色在肆虐的烏云中漸漸隱去,陰涼的風鉆進衣裳里,吹開隨意扎起的發(fā)。
有人從山上偷摸地下來,“這幾日天氣這么差,你還過來做什么?”
棠引將吃食遞過去,“趁著雨停了,過來給你們送點吃的?!?p> 那人道:“之前送的,大師姐一口都沒吃,全便宜我們了。”
棠引道:“有人吃就好……她還好么?”
那人道:“唉,她又與以前一樣的無情了,不僅對我們,對自己也是一樣,飯都不怎么吃。我們可受罪了,前一陣子你在時,還能吃上頓好的,現(xiàn)在連夜宵都取消了。從早干到晚,也不知道她著什么急!”
棠引道:“她對你們嚴厲些也是為你們好,這些吃的,就當是我替她補償你們了。天諭之境的工程這么大,她一個人完不成的,會有很大的壓力,會有情緒也是正常。所以,拜托你們好好協(xié)助她呀,我會經(jīng)常過來送好吃的?!?p> 那人嘆氣道:“我真是服氣你,大師姐也不知道哪一世修來的善果。對了,我們明日就要走了,你暫時就別再來,來了也上不去,也沒人下來接應你?!?p> 棠引道:“你們?nèi)ツ膬???p> 那人道:“天諭之境的大概框架已成,我們拿去錦官城給師父審查,如無紕漏,再回來繼續(xù)。”
棠引道:“她也去么?”
那人道“大師姐不去,說趁著我們離開的這幾日,去無極山里探望樂安和花墜。我們說要等她回來后再一起去,她卻不肯,一定要和我們分頭行動,真是越來越古怪的人?!?p> 天空中響起一聲炸雷,那人便匆匆上了山,棠引直站到棗子那么大的雨點砸到身上,才慌忙離去。
本以為會被淋成落湯雞,可是還沒到南風村,雨便停了,碧空如洗。
那村子里的地也是干的,有村民在地里翻土,“那邊的云若是往這邊挪一挪,便省得澆水了?!?p> ……
秋風卷地狂折草,樹枝上離散了片片黃葉,順著人視線所及之處狂飛亂舞地一路飄遠。
棠引昨日從南風村折回,淋了大半日的雨,吹了一夜的風,石頭墩兒似的蹲在一棵老柏樹下,泥地里壓出個坑來。
黑云壓頂,黑玨山里已經(jīng)分不出黑夜和白晝。
直到看見那些幻境師們縱身飛遠,他才曉得,該是天亮的時候了。
又等了一會兒,不見臨盞下山來,他尋思自己猜對了,那個人,一定是把身邊人都支走了,自己獨自承受天劫吧。
看這作妖似的天道,是要出天雷的架勢。
想到此,多日來塞滿五臟六腑中的苦悶一掃而光。
心中有個清朗的聲音對他念叨:“熬過了天劫,她便理睬你了?!?p> 拽拽因為潮濕而緊皺貼服在身上的衣裳,神清氣爽,大步流星而上。
沒有結(jié)界,那人不會在這緊要關頭為了無關緊要的事情浪費精魄。
長驅(qū)直入,心里想著就算被罵死,也要不要臉的留下來,護她周全。
應該是為了這個原因,那個人才不斷地轟他走。
真是個自私的人啊!
怕被他守護了產(chǎn)生愧疚感,而處心積慮對付他,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完全不想與他同舟共濟。
他氣得牙疼,發(fā)誓絕對不讓她如愿。
一邊恨著她,一邊又念著她。
懷著這樣的心情闖進她的家,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
難不成,真的去了無極山?
沖出宅子,往山主那邊狂奔過去,重重地拍打著門環(huán)。
杏仁開門出來,道:“我的天!嚇死人了!棠公子,你怎么這副模樣?”
棠引道:“看見你家大姑娘沒有?”
杏仁道:“我家大姑娘今日一早去錦官城了。”
棠引上前一把揪住杏仁的衣襟,道:“你家山主呢?在哪里?”
杏仁后傾著頭,硬生生對著他吃人般的目光,“山,山主與夫人昨日就去了無極山?!?p> 遠空傳來一聲震碎人心肺的巨響,棠引駭然回頭,一道紫電如游龍般劃破長空,鉆入黑玨山中,看那方位,應該是臨盞的宅子。
往回飛的時候一直在后悔自己為什么不好好守在宅子里,一想到那道閃雷劈在那個人身上,棠引就想把自己撕碎。
剛到宅子后身,第二道天雷滾滾而下。
那聲音幾乎穿透人的腦袋,可是那宅子卻巍然不倒,好似那雷劈到了另一個乾坤里。
堂間的夜明珠光潔潤亮,秋風撩動簾幔鼓鼓飛揚,案上的筆墨紙硯,東序的卷軸書畫,西序的風爐茶壺……
一切井然有序,唯獨沒有臨盞。
在哪里?明明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為什么看不到人?
第三道天雷從天而降,直直地劈在宅子的后面,棠引瞬間沖出去,越過山溪,看到雷電落下時經(jīng)過的那棵樹,居然完好無損地佇立。
“臨盞!”
棠引跪倒在地,抓著那混著草木味道的濕泥,渾身發(fā)起抖來。
那個人,居然用幻境替代了整個黑玨山。
如何才能找到出路?他現(xiàn)在身處幻境之中,如何才能突圍而出?
那個人應該就在周圍,可是卻與他身處兩方天地。
第四道天雷落下,震耳欲聾的聲響中,他聽到一聲忍耐不住的低吟,就在附近。
他閉上雙眼,苦思冥想,忽然靈光乍現(xiàn),他想起了那一疊疊厚厚的符紙。
“加固幻境用的符咒……加固用的符咒……”
雖然耳邊不斷響起怒吼的風聲與傾盆雨聲,但是他眼前卻是青霜照夜,幽林深靜。
不是加固用的符咒,是潛隱咒。
他揮手施法,口中念出屏蔽隱術(shù)的咒語,可惜他術(shù)法不精,咒語沒有起到作用。
“該死!”
這個時候埋怨自己不學無術(shù)也是遲了,他只好不斷地嘗試施法念咒。
第五道天雷接續(xù)劈下,風中傳來的痛苦之聲更甚,棠引心如刀絞。
不停歇地念了十四遍咒語,終于給他在泥地里看到黃色的一角。
起手毀掉,那里便現(xiàn)出一團不起眼的光暈,他穿過光暈,進了真正的黑玨山??耧L如刀,雨寒如冰,埃霾障天,飛沙走石迷人眼目。
“盞盞!盞盞!”他什么都看不清,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四周跑了幾步,用衣袖遮擋颶風,一襲白衣就在前面不遠處,背沖著他,扶著一棵老柏,搖搖欲墜。
棠引大喊:“盞盞!”
臨盞擦抹臉上的臟血,面無血色地回頭,飛沙枯葉中棠引飛奔而來,她心頭一熱,低聲罵了一句:“混賬。”
棠引見她往前跑去,一邊追,一邊喊:“盞盞,我來幫你!”
臨盞跑了沒幾步,就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棠引沖到她身邊跪倒在地,將她抱起,懷中的人滿面血污,渾身微顫,冷汗津津。
“盞盞不怕,盞盞不怕。”
臨盞猛地推了他一把,身體向相反的方向滾去。
第六道天雷直直地劈到她身上,疼得她佝僂起身子,一瞬間三魂七魄化成白色團霧脫身而出。
棠引爬著過去,再次抱住她,這次接受了教訓,整個身體壓在她身上,抱住她的頭,塞進自己懷里。
第七道……“我來晚了?!?p> 第八道……“后面的我抗。”
身上的人替她擋了兩道天雷,臨盞有了喘息之機,被打散的魂魄又聚集回體內(nèi),回過神來道:“棠引,你流血了?!?p> 棠引抱著她不動,只歪了歪嘴角,喁喁道:“看你還敢不敢轟我走!”
臨盞用力推他,可是她早已經(jīng)力道全失,身上的人只顧一個勁死抱著她,根本紋絲不動。
“混賬,滾開……”
“很快就好,再堅持一下!”
第九道……
緊緊箍住她身體的雙臂無力地松開,身上人緊繃的身體忽然軟成一灘泥,松軟地攤在她身上,微弱的氣息縈繞在她耳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