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往上看,見一高大男子,寬袍廣袖,玄袍玉帶,烏紗冠下一雙鳳目不怒自威。
有不認(rèn)識(shí)的沖上喊道:“你是何人,不要多管閑事!”
姬珂與宋向卻早已嚇破了膽,兩人在皇家夜宴時(shí)均見過此人,此刻哆哆嗦嗦地深施一禮,拉著旁邊人與侍從如喪家犬般逃走了。
瞬間大堂里又恢復(fù)如前。
臨盞向那人拱手施禮道:“多謝。”
站在樓上這人,正是文帝,負(fù)手而立,微微頷首,道“客氣?!?p> 直到此刻,他才見著了臨盞的全貌,不由地一怔,心道怪不得那些人不愿放他走。
一晃神的功夫,那翩翩佳公子已經(jīng)隨著小廝往大堂后面的庭院走去。
身后有人笑道:“我來遲了,大人罰我杯酒吧。”
臨盞跟著小廝往后走,剛走到大堂口,忽然隱隱聽到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回頭看去,堂中輕歌曼舞,美酒仙樂一如既往,二樓廊上已是空無一人。
……
走出大堂,后面是一偌大的照壁,照壁后青石鋪面,夜色清幽,與不矜樓儼然兩方天地。
小廝將臨盞帶到正房,便識(shí)趣地離開。
花墜正坐在銀鏡前卸妝,背對(duì)著她道:“我就說你這張臉會(huì)惹事,果不其然?!?p> 臨盞坐到離她不遠(yuǎn)處的案邊,道:“這就是你說的凡間的幫會(huì)?”
花墜嘿嘿道:“我若說是青樓,你也不來呀。”
臨盞道:“胡鬧。”
花墜此時(shí)已經(jīng)把釵環(huán)一一取下,披散著一頭烏發(fā)爬到臨盞身邊,道:“好姐姐,你知道我為何這么晚才回來?”
臨盞看著她不語,只用眼神表示疑問。
花墜道:“蘭曄那家伙,回家便派人送了帖子給我阿爹,還說什么瑤山幾百年的山茶花開了,邀我們一家子去賞花。我說我不去,我娘竟然和我哭起來,說我整天胡跑亂顛,不好好過日子,和我鬧了一天?!?p> 臨盞道:“你也不是一天兩天這樣,你娘是想讓你早點(diǎn)嫁出去?!?p> 花墜道:“我也這么覺得……你說那蘭曄存的什么心思?”
臨盞道:“看上你了?!?p> 花墜倚著案,披頭散發(fā),衣襟微開,坐姿如男子般粗野,道:“絕無可能。”
臨盞道:“不與你抬杠,我還沒吃飯?!?p> ……
不矜樓的雅室內(nèi),文帝和棠引身邊各坐了一位美人,紅衣黃衫,鮮艷明媚。
文帝道:“你真的來晚了,剛才見到一位絕妙公子,就站在這大堂里,可惜你來之前剛剛走了?!?p> 棠引恭謹(jǐn)?shù)亟舆^那紅衣美女遞過來酒杯,對(duì)文帝道:“是什么樣的妙人?竟然讓大人如此賞識(shí)?”
文帝眼中現(xiàn)出贊賞之色,道:“目如秋水,面若傅粉,玉樹之姿態(tài),冰雪之品質(zhì),從堂間翩然而過,宛若驚鴻……恰似美玉成了精一般的皎皎人兒?!?p> 棠引道:“當(dāng)真是妙人了?!?p> 口中這樣附和著,心里卻道:這皇帝也著實(shí)可憐,平日在宮里興許見不著什么,在凡間遇到稍有姿色的便情不自禁起來,竟還用了這么多華麗的詞兒來形容,若是讓他見到我那姐姐,還不要把下巴驚掉,真是沒見過世面。
他這樣胡思亂想著,少頃才發(fā)覺那文帝不知怎么竟神色凄涼起來。
棠引道:“大人可有什么心事么?”
文帝嘆道:“前一陣子,我家里一位小娘子去了?!?p> 棠引立刻將陪侍的兩位美人屏退,關(guān)閉雅室的門,低聲道:“陛下節(jié)哀,千萬不要為此太過于傷情,還以龍?bào)w為重?!?p> 文帝道:“你說的容易。”
棠引疑惑道:“陛下不是一直在上朝么?我以為陛下并不太屬意這位才人?!?p> 文帝道:“只是不敢顯露出來而已,宮內(nèi)人心叵測(cè),為保她平安,一直未曾賜她榮耀。她還留下個(gè)小兒,剛滿六歲,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我需得疏遠(yuǎn)他,方能護(hù)他周全?!?p> 這樣說著,眼角中竟閃閃有水光。
棠引無語,心中更加可憐這皇帝。暗道這也不知是那位真君下了凡來,受這份情傷。
……
不矜樓的后院,花墜的房間里。
小廝送上來幾樣精美小菜,和一壺上品的流光。
臨盞吃了兩口道:“我今晚不喝了,昨晚的酒氣還沒消散?!?p> 花墜道:“你昨晚可生了大氣了吧。”
臨盞道:“還好。”
花墜訝然失笑,道:“還好?我和你一起幾百年了,都沒見過你那副樣子。不過也是,樂安請(qǐng)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回頭你得好好教育他?!?p> 臨盞道:“他是想讓你見見蘭曄,只請(qǐng)他一人怎么合適,也過于尷尬?!?p> 花墜笑道:“你到底是他親姐姐,什么時(shí)候都幫他說話。”
臨盞道:“我說實(shí)話?!?p> 花墜道:“好好好,不與你計(jì)較。對(duì)了,我著人在城中最有名的閱微齋給你買了一盒顏料,是那家自己調(diào)制的成品,有四十八色,你拿去使使,若是顏色可心兒,我再給你囤些?!?p> 說著她爬起來,走到多寶格前翻找,道:“咦,明明放在這里了。小星兒,小星兒!”
名喚小星兒的小廝走進(jìn)來,道:“姑姑叫我何事?”
花墜道:“我放這里的盒子呢?”
小星兒走過去看看,道:“姑姑不是叫我還禮給對(duì)面那家戲園子了么?”
花墜敲了小星兒腦門一下,道:“我是叫你拿那盒銀寶堂的胭脂水粉?!?p> 小星兒摸著腦門委屈道:“那盒子里不就是胭脂水粉?”
花墜見與他講不清楚,揮袖道:“哎呀,算了算了,你下去吧?!?p> 小星兒唯唯諾諾地走了?;▔嫽厣恚娕R盞似笑非笑,便道:“趕明兒我給你重買一份。”
……
棠引陪著文帝在不矜樓吃酒,本以為要熬到夜闌之時(shí),沒想到,宮里又有人尋來,說某某小殿下得了急病,一個(gè)勁兒喊著要見父皇,那文帝便匆匆回宮去了。
棠引慢悠悠往回走,心道:這皇帝當(dāng)?shù)眠€真是倒霉。前一陣子才死了個(gè)娘子,現(xiàn)在孩子又病了。只盼著他那孩子吉人天相,不要再出什么差池。
他是在妖市的鋪?zhàn)永锝拥降南ⅲf文帝傳信兒,在不矜樓等他。
他著急忙慌地沒回侯府,從亦歸亦往茶館穿出來便直奔了不矜樓,眼下散了場(chǎng),便想著去侯府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