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又瞬間被吸引到了江尚身上,
包括,
那位,無頭女士,
直起身子,
如果,她有頭的話,目光,應該是對著江尚的……
“瓜娃子,又添亂!”連尚宗兩步走到江尚身邊,拽起外甥,推到一警員懷里,“送我辦公室去,看好他!”
“好的!連科!”
“頭……沒頭的……你們沒看到嗎?那女的沒頭啊……”
嘴里仍在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江尚被警員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在那位無頭女士的“注視”下。
連尚宗一把抹掉額頭上的汗,擼起袖子,“我來試試!”
然后,躬身去搬藏尸袋的頭部位置。
另一位有眼力價的警員,趕緊搭手幫忙搬起腿部。
奇跡般的,
竟搬起來了,沒出任何意外。
……
連尚宗幫著把尸體搬上解剖室安置好,才又回到食堂,打了兩份飯,拎著回辦公室。
江尚一米八的大個子,攤在沙發(fā)上,眼神無光,不知道在看哪兒。
那冷汗掛了滿臉,頭發(fā)都打濕了,好像這辦公室成了桑拿館。
連尚宗打量了他兩眼,把餐盒往茶幾上重重一放。
江尚大夢初醒般一哆嗦。
“舅?老舅,老舅,你你回來啦,您可算回來啦……”江尚從沙發(fā)上彈跳而起。
“瓜娃子,凈添亂!”
“不是,真的有鬼,您剛沒看到一無頭女人就站在你身后嗎……”
連尚宗語氣不善,“行了!我看你是病沒好,滾回醫(yī)院躺著去!”
“不是老舅,您聽我說完,”江尚一抹臉上的冷汗,比劃著,“那無頭女人,穿了條米白色的褲子,褲腳下面有點大,像個喇叭,還有上面,上面穿了件,黃色兒的衣服,領口有圈紅色花紋,還有,還有一排紐扣,紐扣在胸前,是這——么斜著的……”
連尚宗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描述,臉色越來越灰。
這小子,剛剛沒看到里面的尸體吧??
江尚說著說著,也停住了,“老舅,您,您跟我說句大實話,剛剛鬧鬼的女尸,是不是,就穿的那身……”
“叮叮鐺鐺噠噠——叮叮鐺鐺噠噠——”連尚宗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反射性接起。
一邊說著,連尚宗一邊往門外走。
“連科,您吃飯了嗎?”
“還沒吃,咋了?”
“要不您先吃了飯,我再跟您匯報吧!”
“別扯那么多廢話,是不是尸檢結果出來了……”
辦公室里又只剩下江尚一個人。
盡管現在窗外驕陽似火,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但那冷汗啊,不停地從背脊骨往外滲。
心里斗爭了半天,剛掰開筷子準備吃飯,連尚宗又回來了,臉色更加陰沉,像黑透的云,隨時準備澆盆瓢潑大雨下來。
江尚又連忙放下筷子,“老舅,老舅,剛那無頭女尸絕對有問題,連著兩撥人都沒抬起來,一定是那女鬼在作祟,這案子您別辦了,交給別人怎么樣,回頭讓媽去廟里幫你求求……”
“夠了??!”連尚宗一聲獅吼,斥停了江尚絮絮叨叨。
江尚反射性地站直,一臉無辜,就像小時候被大舅罰站的樣子。
連尚宗啞著嗓子,聲音里盡是痛苦,“剛剛出DNA結果了,被害的那四人,是我們一緝毒警的家屬……”
“……”江尚瞪大了眼。
“我們那警員,兩個月前,也因公殉職了?!?p> 全,全家都被滅口了?
“肯定是那幫殺千刀的毒販干的!”連尚宗咬牙切齒,虎目里滿是血絲,“老子這次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把他們逮住,送上刑場!”
說著,連尚宗大踏步地準備往外走去。
然而,手按在門把手上,連尚宗又突然回過頭,問,“尚子,舅問你個問題……”
江尚也被這消息壓得喘不上氣,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兒。
連尚宗繼續(xù)道,“你知道,為啥所有因公殉職的烈士,包括緝毒犬,都能立碑,卻唯獨……唯獨緝毒警察,不能被立碑么?”
江尚心里問緝毒警察不能立碑嗎?嘴里卻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為,為啥?”
連尚宗熱淚盈眶,嘴張了張,卻最終什么也沒說,一抹眼淚,端端正正戴上警帽,走了……
江尚垂著頭,在辦公室里默默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不配吃這頓飯。
拿起茶幾上那杯給他泡的茶水,往地上一獻,也出了辦公室。
……
終于要出院了,江尚跟相處了半年多的大夫們一一握手,連商蕭還送了一面“仁心妙手、醫(yī)術高超”的錦旗后,便收拾著東西準備出院了。
外面狂風大作,眼看著一場大暴雨將至。
連尚蕭怕兒子淋雨,先行下去給他叫輛出租車。
等老媽來了電話,江尚才一步一挪地準備下去,中午從老舅那兒回來,他便一直提不起精神來,暈乎乎的。
而且一想起那脖頸上的光圈,兩腿就發(fā)軟,現在也沒法兒求證到底是不是錯覺,只能選擇遺忘。
胡思亂想地等著電梯,然而等了很久也下不來。
江尚決定走安全樓梯下去,反正也不算太高,才十層。
好不容易下了樓,剛推開樓梯間的門,一個護工推著清潔車經過,車子差點撞到門上。
那護工一身紅黑色的清潔服,帶著口罩,露出一雙蒼老污濁的三角眼,頭上是稀松而又油膩的頭發(fā)。
看到江尚的瞬間,睜大瞳孔,里面的情緒很復雜,恐懼、怨恨、憤怒、憎恨……
江尚一哆嗦,大氣都不敢出。
退到一邊,讓他先過。
那護工不是別人,就是那晚在手術臺上,宣布江尚死亡的老醫(yī)生。
操了一輩子的手術刀,頭一回遇上死人復生。
一生的名譽毀于一旦,被醫(yī)院開除后,生活所迫,淪為當護工的境地。
那老醫(yī)生像打量怪物一般打量了他好久,江尚低著頭,一動不敢動。
最終,老醫(yī)生推著清潔車走了。
……
“你這孩子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江尚回過神來,大口喘氣,冷汗直冒,那種感覺就像在水里憋太久,突然被人拉了起來。
“怎么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這么差?”
緩了口氣,江尚才答非所問道,“媽,我之前都沒事了,您何必在醫(yī)院鬧那一場,那么大年紀的人了,把人家飯碗砸了,咱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連尚蕭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哪兒有不好受,是他活該好嗎?!誰讓他說你死了,你要真沒活過來,你娘我那晚差點直接從醫(yī)院大樓上跳下去!”
“那我能活過來,也是因為人家手術做得好不是?咱不能以怨報德……”
“什么叫以怨報德……我不管,反正鬧都鬧了,還想咋滴,要我給他平反昭雪?。孔鰤?!再說,要不鬧這一場,家里還不得賣房子啊?那以后住哪兒?”
江尚終于是無話可說了。
木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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