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平靜的河流
凌耀其實心里清楚,看起來是三條路,看似寬容地給了選擇。
但對眼前這些人來說,實際上只有一條路。
第一條路,說了等于沒說。
這些人如果真有這個能力或者膽量,在他一進門的時候就該開打了。
第二條路,看似行得通,但這些人在保留實驗員身份的同時,也意味著被凌耀下了“逐客令”。
凌耀不怕他們把基地的真相說出口,是因為他作為當事人并不會承認。
如果他把“實驗員”留在隊伍里,就相當于默許了這些人的身份。倘若未來他的身份被爆,將再無辯解的可能。
凌耀雖然愿意承接原主的意志好好活下去,卻并不樂意替原主收拾留下的爛攤子。
更何況和上一世不同,他并沒有收到司睿給他留下任何過去的情緒。他總隱隱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人自己也是不希望保留實驗員身份的。
別看末世之下,實驗員們覺醒了也不過是普通異能者。
但作為末世未至時就已經發(fā)生轉變的特殊群體,凌耀這些人不在乎他們的身份,北方基地那些人會放過他們嗎?
顯然是不會的。他們只會被再次抓起來,然后進行新一輪異能覺醒研究。
所以能選的只有第三條路
——按照他們的原計劃,從此拋棄過去的身份,成為被他們殺死的“研究員”繼續(xù)生活。
唯一不同于計劃的,他們將同“司?!币煌J剡@個同樣的驚天秘密,作為拿捏對方的把柄,微妙地共處一處。
果不其然,每個人都可能有自己的盤算,但最終大家都還是選擇了第三條路。
而凌耀也十分“大方”地向楊莉莉開放了自己作為基地聯(lián)絡員和督察員的最高權限,加快了他們替換身份的進度。
也是在楊莉莉操作的過程中,他才了解到,其實基地在正常運轉的時候,是無時不刻在對所有人員進行生物數(shù)據(jù)掃描、判定所有人真實權限的。
只不過有較高權限的研究員,早已經在內亂的第一時間,被實驗員們全部干掉。
而實驗員們?yōu)榱吮苊饣刈R別權限后攻擊自己人,反而把全域掃描給關停了。
這才導致了他和高子航這一大幫人能大搖大擺地走進基地,而并不觸發(fā)任何警報。
同時,凌耀也在觀察著替換人的身份。
當楊莉莉把孫淼淼的身份卡替換成葉苗、尤奇替換成霍巒時,凌耀也終于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在高子航重生前的時間線里,霍冽成功執(zhí)行了他的計劃:殺死霍巒,并且頂替“尤奇”的身份和司睿等人相遇。并在談判之后最終加入了司睿的隊伍,以尤奇小隊的身份揚名于世。
所以尤奇是冰系異能者,孫淼淼是植物系異能者。
而這兩人最后都和司睿莫名走得很近。
這下倒是都對上了。
不過,呃…這一世,尤奇……
當高子航那一小隊搜刮了部分物資,并且?guī)е娀鹧b備的消息找到司睿等人的時候,霍巒主動和他們打上了招呼,用他們商量好的說辭說明了自己這行人的來歷、異能屬性和加入他們的意向。
在高子航微微疑惑的眼神下,凌耀心虛地短暫把目光移向他處。
反正霍家這兩兄弟長得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就算是高子航,也只會疑惑于尤奇的屬性怎么發(fā)生了變化,而不是懷疑此“尤奇”非彼“尤奇”……
時間都對不上,屬性變了又有什么奇怪呢?總是有合理解釋的吧!
心虛歸心虛,但高子航的確無法驗證任何接近真相的猜想。
因為在高子航找上他們之前,凌耀就已經向這些人簡單普及了外界發(fā)生的喪尸之災,又指揮所有人火化掉基地中所有死者的尸體。
至于這個基地為什么會有火化爐。嗯……想到這個基地平時是做什么的,也就不難理解了。
被焚化的尸體當中當然也包括霍冽。
這位還是凌耀指定了霍巒去火化的。
希望霍巒真的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們焚化尸體的理由也非?!皞ス庹保?p> 死尸會引來喪尸啃食,相當于為喪尸提供生存的食物。
因此,至少在他們力所能及的范圍里,他們應該盡可能地安葬死者,避免死者的遺骸為喪尸所破壞、使用。
誰也不會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掩蓋荒誕恐怖的真相:
基地研究員的死亡是末世序幕下的人為謀殺案,而“兇手”們改頭換面、以死者的身份混跡于而人群之中。
果然,高子航并沒有質疑或追問凌耀等人此舉的所作所為。
人群正歡欣于找到的武器和食物,對所謂“焚化尸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行為更是毫不在意,甚至覺得十分可笑。
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誰還會在乎死人的尊嚴?
不過,當他們得知凌耀遇到的這些人竟然都是異能者時,心態(tài)又發(fā)生了變化。
凌耀和這些人的關系似乎不錯,而高子航也流露出招攬這些異能者的意圖……
他們終于意識到,能在乎死人的尊嚴,只是一種結果——因為這群人有能力自保。
而他們“繳獲”的這批武器和食物,有著如此強大的“主人”,普通人實在未必能從中獲得一杯羹。
這種心理落差讓許多人抑郁低沉起來。
原本,他們以為自己是選邊站的小兵,旁觀著隊伍里高子航和“司?!敝g明明暗暗的話語權博弈,揣摩著兩人的心思,試圖以討好某一方的方式謀取個人好處。
然而,一群異能者的加入,異能者們之間話語的交鋒,才讓他們發(fā)現(xiàn),高子航的“性情高冷”也好,“司?!钡摹蔼殧鄬M”也罷……
其實是根本沒把他們這些普通人當回事。
普通人值得“異能者”花心思解釋、下功夫拉攏、想辦法對付嗎?
當然是不需要的。
“異能者”的選邊站才有價值,普通人的選邊站純屬自作多情。
作為精神系異能者,知鳴都很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人群中逸散的情緒。
他還無法精準控制自己的能力,但依然可以順著情緒的脈絡感受到絕大部分人的思維傾向。
這是一個完全新奇的觀看世界的視角,仿佛站在更高的維度俯瞰名為“思想”的能量在流動。
越強大的能量,越清晰。
同樣的,他也能感受到異能者的想法和感受。
高子航的情緒充滿亢奮,他顯然正享受著這一切。這也是知鳴都感受到的最強烈的情緒。
他對“尤奇”小隊發(fā)出了加入隊伍的邀請,和他們談論前往北方基地的目標;
又提出要和這些人進行戰(zhàn)斗切磋,又在戰(zhàn)斗之余和他們交流起異能使用的技巧,并且試圖用各種方式和隊伍里的人拉近關系、產生共鳴。
而至于“尤奇”小隊的這些人,他們則帶著些許惶恐不安。
他們當然是惶恐不安的。他們既是和十年來第一個“外界人”交流,又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拆穿,還要時刻警惕“司?!边@個大boss一個心情不好把他們全鯊了。
畢竟“司?!弊愿咦雍絹砹酥?,表現(xiàn)得真的有點太平靜、太沉默了。
高子航提出切磋時,這些實驗員還有些蠢蠢欲動,想來是想驗證高子航是否有能力和司??购猓瑧汛Я藘煞址此男⌒乃?。
而等霍巒和高子航有來有回地打完,而高子航似乎略勝一籌時,知鳴都看到霍巒輕輕地向人群搖了搖頭。
那些浮動的情緒馬上消失了。
知鳴都猜,在霍巒的判斷里,高子航打不過“司?!?,所以這群人終于還是放棄了短期內反抗的念頭。
這和表象并不一致,但知鳴都似乎也并不意外。
畢竟他時常覺得“司?!焙退麄兯伎嫉膯栴}都差了好幾個層面。
普通人想著怎么活、怎么熬過挨餓的夜晚。
稍微有點追求的就想著怎么能夠成為異能者。
弱小的異能者想著如何隱蔽地更上一個臺階。
強大的異能者想著如何占據(jù)隊伍的主導地位、掠奪更多的權力和財富。
這些他都能從人們的神情、人們的話語、人們的情緒中感受到。
這一切都還談不上正確與否,只是關乎實力。
就像錢包里只有一塊錢的人,不會走進4s店并考慮如何購買一輛奢侈品級別的跑車。
只有“司?!薄R苍S是他的閱歷和一個“穿越者”相比,實在太有限了。他猜不到“司睿”在想什么。
這不正反向說明了,“司睿”是那個“錢包里有錢”的人嗎?
“司?!钡那榫w像一條平靜的河緩緩流淌著,并不是沒有聲音,但卻與環(huán)境幾乎融為一體——似乎對一切都不知可否,或者說是懶于評價,從而讓人無法感知。
但河流里呢?好像有波光粼粼的水紋,有閃過虛影的游魚,有深不見底的溝壑,有幽暗激蕩的漩渦。
他甚至不避諱知鳴都對他的觀察,反而招手讓知鳴都過來,問:
“你現(xiàn)在能看到人的情緒了嗎?看到了什么?”
知鳴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很多。但我看不明白?!?p> “看到,到看清,然后去映射、去驗證,最后才能說自己看明白了。
“而看明白之后,才談得上學如何操控。
“哪怕你有天分,也依然需要一個漫長的修煉過程。”
凌耀看著知鳴都一副“我腦子里好像很多水”的苦惱表情,無奈地笑了起來,
“情緒是精神力的外化,本質上依然是一種能量。掌控能量的方法大同小異,但我并不擅長此道,所以在細節(jié)上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
“這并不容易,但其中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你完整能力的基礎。”
“你一開始也是這樣過來的?”
“我?我不是。我特別天賦異稟?!?p> 知鳴都看到平靜的河流上掀起一角自得的浪花。好像也并不讓人討厭,但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那你還說這么多神神叨叨的?!?p> “但我基礎真的特別扎實啊,誰讓我多次返廠重修了呢?人生一波三折,可便宜了?!?p> 凌耀一攤手,話語間充滿理直氣壯,
“而且我徒弟、我學生都覺得我說的這話特別有道理,如果你不認同,你應該自我反思一下。
“控制精神力,得先學會控制情緒,你現(xiàn)在被人凡爾賽的怨氣都快撲到我臉上了,這合適嗎?這得浪費多少能量??!”
知鳴都聽著本來就心塞,結果看凌耀的情緒還是一點也看不清楚,感覺更心塞了。
不過他也沒來得及心塞更久。
隊伍準備和當時原地留守那波人匯合了。
在一番交談之后,尤奇小隊等人加入隊伍已成定局。而基地里的物資自然也歸入整個隊伍所有。這讓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
除了食物——這里有車、有汽油、有防身武器。這都大大增加了他們前往北方基地的效率和存活率。
而當他們和另一波留守原地的人匯合之后,人群中的喜悅更加高漲起來。
因為何素心確認成為音系異能者了。
也是依靠她的身份和能力,才能穩(wěn)住原地留守的分隊在這兩天一夜里沒有出現(xiàn)情緒崩潰或意外暴動。
雖然她的能力目前僅限于用聲音穩(wěn)定人們的情緒,但高子航評估認為,這種能力未來可期,完全有可能進化成攻擊型異能。
在這雙喜臨門之下,高子航趁機將個人物資先分配了下去,又安排了押送重要物資的兩支車輛小隊。
為了確保自己的領導者地位,高子航自然會以“融入大家”的名義拆散尤奇小隊的人。
兩支隊伍分別由高子航和司睿領頭,而尤奇小隊也一分為二:
尤奇帶著一部分人跟著司睿,葉苗則帶另一部分人跟著高子航。
高子航也有自己的考量。雖然尤奇的能力更強大,但同時尤奇也有更強的野心。他雖然有信心打敗尤奇,卻也未必時刻能夠克住對方。
如果尤奇時時反彈,他回回鎮(zhèn)壓,則反而顯得他兜不住“下面的人”,失去了作為領袖的威嚴。
而如果把這樣一個人丟到司睿手下,則立刻解決了問題:
如果這兩個人為了隊伍的話語權時常爭斗起來,而他在其中周旋、勸慰,則顯得這兩個人不顧輕重地搞權力斗爭,他則是一個開明且不和其他人在一個層面的領袖。
而如果司睿默認了尤奇的野心,將主導權逐步轉移給尤奇,對他來說則更有利。
因為這意味著司睿離隊伍的權力中心更遠,也意味著尤奇接受了他給對方劃定的地位,對他未來順其自然地拉攏尤奇打下了基礎。
除此之外,葉苗更是他勢必使之成為自己人的目標對象。畢竟治療型異能多么稀缺無需多言。
然而,前世的葉苗和尤奇之間其實關系算不上多好,反而是和司睿關系親近到屢屢傳出緋聞的地步。
如果他想“拿下”葉苗,應當想辦法取代司睿,走司睿前世的“老路”,想方設法籠絡住葉苗的心,甚至于用一用“美人計”也無妨。
對尤奇則“徐徐圖之”即可。
葉苗也很給面子。在高子航提出提議的第一時間,就表示了同意。
反而是尤奇思考了一陣,才“勉為其難”答應了下來,并且表示要和司睿單挑一場,才能決定另一只隊伍的隊長是誰。
這種“大家都承認我、想和我一個隊伍”的錯覺給了高子航極大的滿足感。
而原隊伍中第三個異能者,何素心,高子航也是意向于將她留在自己這邊。
因為何素心確實是一個非常稱職的“情緒穩(wěn)定者”和“關系協(xié)調者”,在前世就被司睿委以重任,擔任隊伍中“大管家”的職能。
而這個職位現(xiàn)在只有高子航有權力給她。所以,這種人才留在現(xiàn)在的司睿那里,根本是一種浪費。
何素心果然沒有拒絕。他知道這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無法拒絕這個充分發(fā)揮自己異能幫助別人的機會。
其他人的歸屬高子航并沒有更多在乎。無論是原隊伍的其他潛在異能者,還是尤奇小隊的其他人,在前世的發(fā)展軌跡都起不到什么關鍵作用,便任憑他們自己選擇了。
當天夜里,也是再啟程前的最后一個晚上,尤奇向司睿發(fā)起了一場“決定隊長歸屬”的“挑戰(zhàn)”。
而司睿提出“挑戰(zhàn)不想被干擾”的要求,接下挑戰(zhàn)。
高子航作為“支持司睿”的人,選擇了主動回避。
畢竟其實誰輸誰贏,對他來說都是好結果,不如干脆大方一點,讓他們自由發(fā)揮。
最后,來圍觀這場深夜挑戰(zhàn)的,只有尤奇小隊的部分成員,還有知鳴都、何素心和宋潤秋。
不過“尤奇”的這開場第一句話,還是讓在場所有人感到震驚:
“老實說,我只是希望,你能讓我痛快地死心。
“所以,請你務必毫無保留。”
然而凌耀只是挑了挑眉頭,伸手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那,就要請你毫無保留地試試看了?!?p>

白長煙
好,打起來,打起來(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