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開平三年二月戊申(二十二日),北魏與竘漠十萬聯(lián)軍黑云壓城一般朝錦州壓逼而來,氣勢如虹,鬼神皆驚。
然而,大軍在渡槃水時突遭伏擊,被事先埋伏在河對岸的周軍殺了措手不及。
周軍事先在渡橋上做了手腳,以至于敵聯(lián)軍通過時,橋突然崩塌,大軍像抖落的樹葉一樣成群結隊、爭先恐后地扎進槃水中。
與此同時,對岸如蝗災般密集的火矢朝河中撲騰的士兵撲來,頓時槃水被血水和火球攪得天翻地覆,慘叫聲不絕于耳,原本整齊浩蕩的十萬聯(lián)軍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亂了陣腳,軍中出現(xiàn)騷動,氣勢瞬間便轉了風向。
在不明敵方兵力和部署的情況下,謹慎的耶律圖不敢貿然行動,遂命大軍撤回槃水北岸,在長河谷外暫時扎營。
魏軍主帥、北魏禁軍大將軍朱煦認為周軍此次伏擊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因為他們對錦州的兵力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推測伏擊他們的周軍絕對不會超過一千,建議大軍繼續(xù)推進。
然而,耶律圖死活堅持要等弄清情況之后再繼續(xù)前進,朱煦無奈只得立刻傳書楚天承請示。
楚天承收到傳書后雖也十分不屑耶律圖的過于謹慎,但鑒于北魏的狀況,無論是眼下取錦州還是日后圖取中原,他們都少不了竘漠這個盟友,故而只得暫時妥協(xié),反正推遲一日渡河對錦州此戰(zhàn)定局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
于是,敵聯(lián)軍推遲一日渡河。
而事實上,朱煦的推測沒有錯,伏擊他們的周軍不過才五百,且領軍的校尉也遵照軍令見好就收,及時撤回錦州,因為他們的目的本就只是為拖延敵軍進攻的步伐。
正如敵人所說,錦州兵力有限,所以他們并不打算做無謂的犧牲。哪怕推遲一天也好,這樣就能為錦州守衛(wèi)戰(zhàn)的勝利贏得更多的勝算。
翌日,弄清楚情況后的敵聯(lián)軍就地取木,以最快的速度重修了槃水渡橋,而后大軍順利渡河,于午后抵達錦州城下。
楚天承、耶律圖親自坐鎮(zhèn)指揮,十萬聯(lián)軍兵臨城下,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然而,耶律圖始終沒有要發(fā)起進攻的意思,一直在打探、觀望,而這當然要歸功于耶律楚雄的那些小九九。
正如慕籬之前所分析的那樣,以利益為紐帶建立起來的合作,會出現(xiàn)利益算計并不意外。
對耶律楚雄來說,此戰(zhàn)若是贏了,對竘漠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若是輸了,對竘漠也沒有實質性的損害。既然如此,那他們又何必盡心盡力,白白葬送他竘漠勇士的性命呢。
當然,若是此戰(zhàn)能對大周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那自然是最好不過,若不能,那他們也可以慢慢再等時機,而這一點是他們跟急于進取中原的楚天承最大的區(qū)別。
而周軍則是鄭淳掛帥,不見慕榮蹤影,甚至連歐陽烈、百里乘風、明劍等人的身影也都通通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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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錦州城西北,梁山中。
朱煦率五千禁軍精銳渠道梁山辟徑,終于大軍抵達錦州城北正門的同時秘密趕到錦州城西北門外,伏兵于梁山延伸山林中,等待發(fā)起進攻的信號。
槃水渡橋邊一場伏擊,雖然周軍的確是取得了小勝,但這卻也是一場敵我雙方的較量,是各自謀篇布局的良機。
周軍借此機會拖延了敵人進攻的步伐,為周軍備戰(zhàn)爭取多一天的時間,相對的,楚天承亦借此機會暗度陳倉。
昨夜楚天承給朱煦的回復不僅是同意耶律圖推遲一日渡河的提案,同時還交給了朱煦一項秘密任務。
他表面上妥協(xié)于耶律圖,實則暗中分兵五千,命朱煦親領,不渡槃水,而是沿槃水北岸西進,取道北魏西南邊境部分延伸到錦州西北的梁山,以梁山為掩護,以錦州西北門為突破口發(fā)起突襲,企圖以此攻克錦州城。
朱煦收到命令后便立刻點兵,將魏軍主力交由副帥統(tǒng)領后,他便立刻率一千伏兵趕往梁山。
之所以只分兵五千作為奇襲部隊,自然是因為大軍不利于隱藏行跡,容易暴露。
錦州城西北雖有梁山為障,但出了梁山通往錦州西北門的過渡地段卻是一馬平川,幾無可做掩護的植被或建筑。
副將問朱煦,是否立刻發(fā)起進攻,朱煦卻說再等等。
他在等那個人的消息。
當然,這依然是楚天承的命令。雖然名義上他才是兵權在握的大將軍,可楚天承卻要他一切聽從那個人的命令。
所以,即便他對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十分好奇,更不解他為何會如此得陛下器重,但既是君上之命,他也只得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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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西北城樓上。
歐陽烈與明劍并肩立于城頭,名義上是明劍為主,歐陽烈為副。
之所以是明劍為主,畢竟他是紫耀軍的老資歷了,且如今好歹也是紫耀軍副帥。
歐陽烈雖然年紀比明劍大,但他畢竟從軍時日尚短,論軍中資歷自是比不上明劍和陸羽的,而且他也沒斬獲過過什么轟動的戰(zhàn)功。
望著城外起伏的梁山,兩人皆憂心忡忡。
若有敵人以山勢做掩護隱秘行進,城中守軍是無法及時發(fā)現(xiàn)的。
“歐陽大哥,他們真的會來嗎?”
“懷霜說他們會來,那就一定會來,我們只管守好城門就對了?!?p> 楚天承能發(fā)現(xiàn)的突破口,慕籬又怎會漏掉呢。倘若連日來的城防布置還有一個疏漏,那必然是掩藏于梁山延伸處的西北門!
敵人若想發(fā)動奇襲,必然會選擇借梁山地勢隱藏行蹤,以正面大軍攻勢為掩護發(fā)動奇襲,企圖兩面夾擊,聲東擊西,讓周軍應接不暇,自亂陣腳,從而創(chuàng)造破城契機。
而此時此刻,鎮(zhèn)守西北門的周軍只有兩千。倒也不是他們不想多派人,實在是他們兵力有限,這也是無奈之舉。
本來面對敵人十萬聯(lián)軍,他們就占絕對劣勢,而很顯然城北才是主戰(zhàn)場,就算錦州城墻再高再厚再堅實,他們也不能掉以輕心,不敢分兵太多。
所以,歐陽烈打定了主意,無論偷襲的敵人將有多少,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他也一定要守住錦州城,因為他知道,一旦錦州城失守,不但眼下慕榮的性命會受到威脅,只怕此戰(zhàn)之后,他還要面對朝廷里的明槍暗箭,進退都是死路。
因此,無論如何,此戰(zhàn)許勝不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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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還是梁山中。
春夜寂靜,月隱層云,不見星辰。
山中寂寥,春寒滿林,衣帶沾露。
就在魏軍伏兵不遠處,慕榮領一千騎兵也正秘密潛伏于山間,乘風陪同左右,人禁聲,馬封口,一片肅靜。
這時,哨兵來報,發(fā)現(xiàn)潛伏的敵軍了,初步判斷在五千左右,都是步兵。
慕榮聽后問了一句:“全是步兵,沒有騎兵?”
哨兵斬釘截鐵地回答:“全是步兵,沒有騎兵?!?p> 慕榮疑惑,為何都是步兵,而全無騎兵?莫非他們還有什么隱藏的手段?
乘風顯然也明白他的疑惑和擔心,遂問:“君侯,要不我們秘密遣人將計劃告知歐陽大哥和明副帥,好讓他們心里有個底。”
慕榮果斷搖頭:“我們必須規(guī)避任何可能造成計劃泄露的風險?!?p> 此次伏兵計劃是絕密的,除了鄭淳和慕榮之外無人知曉,就連乘風也是在奉命跟著慕榮率兵入梁山時才得知一切。
是故,城內的明劍和歐陽烈對他們這支援兵也絲毫不知情。即便明劍是司過盟的人,由于計劃的絕密性,所以他也不知情。
他們的計劃是,待敵人發(fā)起進攻時發(fā)出信號,與城內守軍里外夾擊,殲滅敵人。
慕榮相信,即便歐陽烈腦子轉不過彎,以明劍的聰敏機警,必定能領會他們的意圖。
乘風只好作罷,現(xiàn)在他們能做的也只能等了。
乘風又俯瞰遠處的城樓,蹙眉默念:但愿一切平順,無驚無險。
雖然他也知道這不大可能,但他還是在心底如此誠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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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城北主戰(zhàn)場。
敵聯(lián)軍自午后抵達戰(zhàn)場起便一直不曾有進攻的舉動,反倒在城外調兵遣將,排兵布陣,千軍撼天,萬馬動地,旌旗招展,擂鼓沖霄漢,動靜鬧得不是一般的大,卻始終圍而不攻。
凝重緊張的氛圍籠罩整座錦州城,城上坐鎮(zhèn)的鄭淳明白,敵人這是在對他們心理施壓。
面對三倍懸殊的兵力,周軍將士難免會心生怯意,不過在盂縣那場慘烈而悲壯的血戰(zhàn)之后,守在這里的全體將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既然已經退無可退,那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大不了就和錦州城共亡!
而鄭淳更知,敵人之所以一直不進攻,除了心理施壓外,也是為了他們暗中的行動。
“城西交我,世伯放心?!蹦綐s領一千騎兵出發(fā)時只對他說了這一句。
慕榮雖一向寡言,但從來字字千鈞,且他也相信慕榮的能為,故他絲毫不擔心城西。
妄圖兩面夾擊,讓我們自亂陣腳,做夢!
他不由仰頭望天,心底也做好了和將士們一樣的覺悟,大不了和錦州城共亡!
只是,他心底有一點小小的遺憾,不能活著看到慕謙曾向他描述過的那個太平盛世了。
慕老弟啊,鄭某若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待將來天下靖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時,你務必要捎個信給我,讓我好安心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