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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錄之我的父親

第十九章父親送我當兵(中)

回憶錄之我的父親 一支灰 2851 2019-08-28 17:20:00

  鄉(xiāng)里的項目順利過關(guān),工作人員說填表的下周二(10月13日)統(tǒng)一乘車到縣武裝部體檢,填完表我便回了學校。學校里抓得越來越緊,作業(yè)比原先也多了許多,體檢的事誰也沒說,干糧還夠吃一周,這個星期六也顧不上再回家。周二一大早謊稱有事,向班主任請完假,騎上自行車趕往鄉(xiāng)里。不一會兒人員到齊,全部登上一輛白色面包車,啟程趕往縣城。

  縣城里體檢嚴格細致得多,光科室就有十幾個,畢竟從小沒出過門,到處都感到新鮮好奇,那么多科室不知怎么走,就跟在別人后面,反正都是一道的,再說有的人年齡大些,經(jīng)常進城,對醫(yī)院的程序熟一些,跟著沒錯。趁著別人檢驗的功夫,我四處瞅了一下,除了增設(shè)的新項目,其余的和鄉(xiāng)里差不多,心里有了底。再說在學校這一周,我猛吃猛喝,體重也增加了不少,體重與身高上符合標準,心里更有把握,不到一天功夫,全部項目順利過關(guān),當看到表格的最后一欄簽上“海陸空均可”后,心里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中午鄉(xiāng)武裝部統(tǒng)一在就近的小飯館吃包子,幾個下學早年齡大一些青年湊錢添了幾個菜,要了一瓶酒,我們五六個年齡相仿的只顧坐一桌美美的吃肉餡包子,心里高興,吃的也痛快。

  之后便是漫長的等待,周六還是同以往一樣回了家,依舊沒消息,啥時候下通知,啥時候走,我也好有個鋪排?!澳愦蟾绺鐓④娔悄辏筷犐线€來了人家訪,現(xiàn)在沒來人,八成是時間短,這才剛不到一個星期。”父親坐在椅子上安撫我說。

  時間一晃到了月底,好不容易又熬到了周六(10月31日),我胡亂收拾了一下干糧袋子騎車竄回了家,剛到家門,好像是姐姐給我說,鄉(xiāng)里來信了,是隊上開會從鄉(xiāng)里捎回來的。讓下星期五(11月6日)下午到鄉(xiāng)里領(lǐng)服裝。一聽這消息,心里便樂開了花,全家也跟著為我高興,那一晚,我高興成啥樣,現(xiàn)在怎么也記不起來。

  到了周五那天下午,我直接從學校早早的騎車到了武裝部,又按工作人員所說跑到了姜樓東面很遠的一個大倉庫,是什么倉庫記不清了,院挺大,里面停著一輛解放牌汽車,后面車斗里拉的全是軍服,我們還是排好隊,挨個領(lǐng)衣服,,前面叫到一個,車上便扔下一個包來,包里的服裝是早就分配好的,從頭到腳,從內(nèi)到外,再加上棉被,挎包,膠鞋什么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套。領(lǐng)完服裝,又回到武裝部領(lǐng)《入伍通知書》,紅彤彤的入伍通知書特別鮮亮,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心里還不住的嘀咕,這該是真的吧?!

  載著新發(fā)的軍服剛到家,便迫不及待的一件件穿在身上,全家人看著直說,只要穿上軍裝就不一樣,楞精神!晚飯前,父親在北屋里對我說:“隊伍上衣服都發(fā)了,發(fā)了衣服待兩天就得走,就兩天功夫,先把學校里的事拾掇利索了,老師拿你挺當事,明日早些回校給老師好好說一聲。”第二天一大早,我剛從炕上爬起來,父親已經(jīng)將一袋花生和兩瓶“景芝白乾”幫我捆在車子上?!凹依餂]啥好東西,南鄉(xiāng)里沒花生,稀罕,給你老師帶著,書包里有兩瓶酒,路上慢著騎,別碰壞了,早去早回來,趁著天早快去吧!”父親邊說邊催促我走。父親一輩子愛酒,日子過得細,平素喝的都是地瓜干酒,連過年也是用酒嘟嚕到淄角打幾斤稍勁道的酒,瓶裝酒在莊戶人家少見,不是媒妁桌上,很少有人喝,父親一下竟買了兩瓶“景芝白乾”!

  到了學校,還沒上早課,趁空到了班主任盧老師宿舍一趟,待說明情況后,盧老師極力挽留,他的意思是年齡不大,明年麥季畢業(yè),先考高中,上不了高中再參軍也不遲。早上時間短,馬上早課,迭不得說更多,想著這是最后一天課,只要踏出學校的門口,一輩子再也沒機會進校門了,我?guī)屠蠋熌弥叹?,同老師一路說一路進了教室。

  在教室,我同往常一樣,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認真的聽講,雖然我盡力按捺住心情,裝作以前的樣子,但心里還是不住的感慨,這是以最后的方式同學校,同我的學生時代作別,這一別,我將永遠別離學生時代,將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到母校!同學們也好像多少知道了些事情,課間休息時,紛紛跑過來問這問那,為我高興。這一天,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激動,高興,留戀還是難過?心里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中午十九級二班的齊兆軍那邊早就揚翻起來,我中午飯也沒正經(jīng)吃,幾個要好的同學擠在一起,說這說那,拉個沒玩。下午兩節(jié)課,分別是物理和化學,認認真真上完兩節(jié)課便收拾好書包,辭別老師和同學們,離開了學校。

  回到家,天早已黑下來。父母早等著我吃飯,飯吃的較以往快,飯桌上話語似乎少了些,許是我快要離家的原因吧,家里總有種與往常不同的氛圍。我刻意的找話說,一會兒待到母親身邊,一會兒又轉(zhuǎn)到北屋,希望多給自己留點念想,能在父母身邊多待會就多待會,一旦離開家,長大以后再難有機會像孩子一樣依在父母身邊。秋后活多,父親的頭發(fā)胡子也沒理,還穿著那件多年的老棉襖,坐在椅子上獨自一個人喝酒,我也到北屋拉張凳子坐下?!昂染撇怀圆藗眢w,少喝點解解乏就行?!蔽覍⒕茐刂械木朴终刍仄坷镌S多,在以往肯定是將酒收起來或藏起來。酒壺是父親用一個藥用鋁瓶自己做的,最初姐姐,弟弟都說扔掉,父親說用水泡了好久,洗了無數(shù)遍,人家都用這種瓶當酒壺,使著得勁!老人喝了一輩子酒也沒個如意的家什,也就留下了。我將酒壺慢慢放回父親面前。父親慢慢喝了一小口說:“明日一天,后日就走了,拿著那書,別忘了學習,學好了啥時都有用。到了部隊早來信讓你娘放心,在隊伍上聽首長的話,人讓干啥就干啥,人家不愿干的,咱干,勤快麻利著點,莊戶地里出去的,多干點掉不著啥。出去了好好訓練,別想家,有啥可想的?打家里出去的,咱這窮捻子,啥好留戀的?到哪里都比咱這里強,走出去就別回來了,爭氣賭氣混出個樣,你看在家里地理出地里進,天天砸坷垃有啥出息?長大了連個媳婦都說不上。到了外面,有技術(shù)就學門技術(shù),藝多不壓人,學好了手藝到哪都能穩(wěn)下腳來。時候長了,穩(wěn)定下來,到探家的時候,能回來就回來,忙起來不得空就別回來,家里一大幫人,沒啥可念叨的,這窮窩子,回來多少遍還是這個樣。你走后也不用掛念家里,我和你娘又不上歲數(shù),你哥哥,姐姐都在家里,就來呢一個人上學,蓮蓮還小,你娘看好蓮蓮,燒好火就行,家里沒啥花項,就幾畝地好施種。下一年再在夾溝里種上那片西瓜,河堤里種上棒子,溝埃上種上花生,咱東邊園里還有菜闊子,就是周家南洼里那塊地太低,一下雨就澇,打算過了年春上就拉土墊高,家里日子楞好混,一年收成下來,我領(lǐng)料著全家就過番好日子。在隊里別貪吃貪穿,人家是人家,咱是咱,平素日子細項著點,攢著錢好當緊花,別顧了家里,俺有點錢就夠花,在外頭該花錢的時候,手不能攥得太緊,手緊了不好辦事,遇到花錢的口,自己擋不過去了,就趕緊打信,家里給你寄……“那晚,父親講了很多,生怕漏下什么沒講,平日父親給我講的都是些生活瑣事,今晚卻是盡心給我墊石鋪路,為我的后生做打算。父親知道,這是爺倆最后一次暢談,將我打發(fā)出門,送到部隊,我就像一支發(fā)出的箭,再難回頭了,以后就是想說話,也難能在跟前了。父親說話時非常平靜,話音悠長,句句都暖酒入心,字字都感受到父親的疼愛和難舍。夜很深了,父親說明天還有很多事,攆我早點睡覺。我悄悄掩上門回至西屋,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久了,下炕一看,北屋的門窗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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