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記者朋友,那以后我們要多親近親近了。我最喜歡和報社的朋友打交道了,既是文化人又有一副俠肝義膽,我看劍膽琴心說得就是你們?!眲⒎铨S自然猜不透朱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仍然笑著捧了一下朱然,然后扭頭對唐思思道:“思思,有空的時候你安排一下,我們和朱記者吃個飯,我們棉紗廠想要打開知名度離不開朱記者手上的那一支筆。”
聽劉奉齋這么一說,朱然頓時恍然,難怪劉老板對自己這么客氣,看來是想通過自己讓《申聞》對給他的棉紗廠做一些正面報道和廣告。這世上果然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別人熱情。
不過他面上也不會把心里的想法流露出來,仍然和劉奉齋客套了幾句。末了才突然轉(zhuǎn)過頭望向唐思思:“唐小姐,艾迪先生死了,你聽說了么?”這個問題他在心里憋了好一會兒,猶豫了半天才問了出來。雖然之前胡崢已經(jīng)警告過他,不要再去調(diào)查艾迪被殺的案子,免得遇到危險。但他作為一個好奇心特別旺盛的人,在看到艾迪生前摯愛的女人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按捺不住把這個問題給問出了口。在他看來,因為和艾迪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唐思思總應該知道一些旁人所不清楚的事情。
這話問出口以后,朱然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里還隱藏著一層小情緒:他想看看眼前這個對男人似乎很容易斷情絕義的所謂名媛,在聽到艾迪死訊的時候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然而,朱然并沒有像自己想像得那樣從唐思思面孔上看到任何表情變化。
她只是在眸子里流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艾迪?哪個艾迪?朱記者,你是不是記錯了?”
“唐小姐貴人多忘事啊。就是派克洋行的那位艾迪經(jīng)理,前些日子我們還一塊兒在奧茲餐廳吃過飯呢。今天他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啊,我想起來了?!碧扑妓加檬址隽朔鲎约旱念~頭:“真是天有不測風云。一個人的生命在命運面前實在太渺小脆弱了,怪不得古人說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生命越是渺小,越是應該及時行樂啊?!?p> 說到這里,唐思思微微偏過頭,對著劉奉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劉先生,不如再邀我跳一支舞吧?”
劉奉齋對于這個漂亮女士的請求自然不會拒絕,笑著執(zhí)起了唐思思的左手,牽著她重新往舞池里走去。
“朱記者,失陪了,下次再聊?!碧扑妓荚诳缛胛璩厍安煌D(zhuǎn)過頭對著朱然回眸一笑,不過那笑分明是唐思思硬生生擠出來的,至少朱然沒有從唐思思的眸子里看到半點兒笑意。
看著劉奉齋的背影,朱然不禁為這位有錢老板捏了一把汗。在他看來,唐思思就像一只劇毒的蜘蛛,編了一張華麗的網(wǎng),等著那些貪慕她美色的飛蟲們撞進網(wǎng)里來,劉奉齋現(xiàn)在就是一個落網(wǎng)的獵物。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花多少大洋,才能喂飽這只毒蜘蛛。
“朱先生,你剛剛說的艾迪是怎么回事?”
就在朱然望著舞池當中翩翩起舞的劉奉齋與唐思思出神的時候,他的耳旁忽然就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個男子的話聽上去生硬無比,讓朱然吃了一驚,腦中紛亂的思緒一下子就斷了。
轉(zhuǎn)過頭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身穿米色西裝,蓄著仁丹胡子的男人。
他見朱然對著自己投來有些警惕的目光,連忙開口向他道:“朱先生,我知道我的提問非常冒昧,不過我并沒有惡意。我剛剛正好站在邊上倒酒,就聽到你和那位女士說到了艾迪死在自己辦公室的事情。這并不是我偷聽,真的是我碰巧聽到的。對了,在下宮本雄二,日本關(guān)東人,不過已經(jīng)在中國待了七八年了,可以算是半個中國人,非常熱愛這片古老的土地和燦爛的中國文化。”
宮本熊二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摸出一張燙金名片雙手奉上。
朱然接過來一看,才曉得眼前這個語音語調(diào)聽起來有些可笑的宮本熊二竟然和自己是同行,是日本派駐在上海的記者。他手上捏著的這張燙金名片上還隱隱透著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看得出來宮本雄二是一個生活精致的男人。
“原來是宮本記者,幸會幸會?!敝烊粚⒚⌒氖蘸?,有了這張名片就能向周玉交差了,省得到時候周玉又怪他在舞會上一無所獲,“不知道宮本雄二先生突然打聽艾迪的事情做什么?莫非您也是艾迪經(jīng)理的朋友?”
光是一張名片并不能打消朱然心里面對這個突然跳出來套近乎的日本人的警惕。所以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宮本雄二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向他套話。
被朱然這么一問,宮本雄二的臉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瞞朱記者說,我算不上是艾迪的朋友,只是和他之間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p> “生意?”朱然聞言有些發(fā)愣,他克制住把宮本熊二名片重新掏出來確認一下的沖動,問他道:“宮本先生,你不是和我一樣都是記者嗎?怎么還會和派克洋行那邊有生意上的往來?還是說你口里的生意是什么報界的專業(yè)術(shù)語?”
“不是不是,朱記者您誤會了。”宮本雄二連忙向他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做記者的整天風里來雨里去,辛苦的要命,但每個月拿到手的薪水也就那么一點。我家里面還有兩個孩子在嗷嗷待哺,我的妻子每個月都在等我匯錢回去。為了多賺些錢,我就開始悄悄地做一些小生意,利用的就是派克洋行艾迪那邊的渠道。所以我剛剛聽到你說艾迪經(jīng)理死在辦公室里才嚇了一跳,生怕我的生意出什么差池?!?p> 朱然這才恍然大悟。他想了想后,還是把艾迪的死訊鄭重地告訴了宮本雄二。艾迪的死并不是秘密,宮本雄二只要去派克洋行一問那里的職員都會把艾迪的死訊告訴他。相較之下,兇案現(xiàn)場的情況才是真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