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四匹拉的馬車停在明王府前,流香掀開馬車的簾子,轉(zhuǎn)頭說:“夫人小姐,咱們到了。”王府門前迎客的小廝趕緊上前去搬了腳凳,看見來人,面上堆笑:“長公主殿下安,護國公府大小姐安?!?p> 大夫人下了馬車,對小廝點點頭,先一步往王府里走。清焰邁下腳凳,望著大門上牌匾“明王府”三個大字,不由得出了神。自己心里并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也并不明了自己對唐鳳吟到底是哪種心意。流香見自家小姐發(fā)愣,搖了搖清焰的袖子,清焰回過身,說:“走吧?!?p> 剛立了秋,天色一黑還是有些涼的。明王府堂皇恢宏,像個縮小的皇宮似的。
清焰被王府的小廝引著,落座在母親旁邊。席上貴女三三兩兩地說著話,清焰沒有興趣,也無話可說,正熱鬧著,聽見太監(jiān)宣:“明王殿下到。”席上所有賓客都站起身來,清焰著站起來,看見……
看見一少年從人群中走過來,身上還是穿著乞巧賞燈那日的明黃色繡金衣袍,巧的是清焰今日穿的也是那日的衣裳。少年眉眼依然如畫般清雋,刻進清焰十四歲第一次看見他的容顏。清焰慌了神,唐鳳吟走上臺階,轉(zhuǎn)身向賓客們點點頭,便坐下了。
清焰慢慢坐下,轉(zhuǎn)頭望向主位上的少年,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看著自己。唐鳳吟對清焰做了個唇語,清焰讀懂了,他說的是,“清焰”。
清焰好像聽不見聲音了,周圍賓客的動作都慢起來,她動心了,只有自己不知道。
“各位盡興,本座吃醉了酒有些頭暈,出去透透風?!鼻逖婵吹教气P吟向自己望了一眼,從側(cè)面出去了。
祝恒看唐鳳吟往花園反方向走,心里疑惑,跟兩步問:“王爺這眼看著沒喝幾杯,又不是去花園,王爺是要去哪?”唐鳳吟瞇著眼睛,笑說:“去鳳臺?!弊:阌謫枺骸巴鯛斪屛覝蕚涞臇|西什么時候用?”唐鳳吟道:“你若是看鳳臺上燈都熄了,就放吧。”祝恒心里還是疑惑,開口想問又怕惹得厭煩,只得應下。
唐鳳吟一步步登上鳳臺,這是皇城里最高的樓臺,比皇城的樓臺還要高些。他抬眼看著眼前的皇城,只覺得心里快意,卻又擔憂,怕她來,又怕她不來。
清焰見唐鳳吟走了好一會兒,思索著那日在護國公府的約定,她躊躇,沒想好該怎么說,也沒想好到底去不去。閉上眼,看見的滿是初見時的少年容顏,心下一橫,站起身。大夫人一看,問道:“清焰要做什么去?”清焰說:“席上太悶了,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大夫人頷首。
流香攙著清焰從側(cè)面出去,往鳳臺的方向走,鳳臺很高,一望便知在哪里。流香見自家小姐一步一頓的樣子,問道:“小姐想好了嗎?”清焰搖搖頭,道:“我沒想好,但是既然是沒想好而不是對殿下無意,那便去吧?!?p> 流香問道:“小姐,需要我陪你上去嗎?”清焰擺擺手,說:“你在下面等著吧,我自己上去?!绷飨銘?,看著清焰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入夜確實有些涼了,清焰把身上的衣裳裹緊了些,走過兩回圍欄,看見少年立在門臺前面,輕咳了一聲,走上前去。
唐鳳吟轉(zhuǎn)過身,看見來人,伸出手,勾起嘴角禁不住地笑。清焰躬身,淡淡說:“殿下?!碧气P吟見狀,收回手,說:“清焰姑娘,到本座身邊來。”清焰走近,站在他身邊。唐鳳吟指著眼前的景象,開口道:“你看,皇城多大。”
清焰望著看不到邊的皇城,看著遠處亮起的燈,心里堵著的疙瘩像是被解開了。唐鳳吟垂下手,轉(zhuǎn)身對著清焰,深吸了一口氣,問:“清焰,本座說的你還記得嗎?”清焰微微頷首,轉(zhuǎn)過身,和唐鳳吟相對,說:“記得?!?p> 好像能聽見自己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清焰,我想知道你對我心意如何?”
清焰抬起頭,鳳臺上的燭光灑在少女的臉上,唐鳳吟看著她眼眸里的光,像第一次見她,她伏在自己身前,抬起頭望向自己的樣子,他失神了。
“殿下與我說的時候,來花會之前,坐在馬車里的時候,在席間我望向您的時候,方才一步一步登上臺階的時候,甚至是我看著您背對著我的時候,甚至是您開口之前,我一直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您開口問我了,我就明白了,原來,我一直都是期待見到您,直到我看到您向我轉(zhuǎn)身,我就明白了,我的心意就是,同樣也鐘意您。”說完,清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唐鳳吟聽著,直到聽完,終于展顏。伸手按了旁邊欄桿上一個機關(guān),鳳臺上所有燈都熄了,他看不清清焰的臉,可他知道,此刻的少女是望向他的。
忽地,一縷火花從不遠處竄上天,一朵煙花在皇城的夜空里綻放,接著是千朵萬朵跟著綻開,天花無數(shù)月中開,五彩祥云繞絳臺。一朵又一朵的花火連成了片,撕破了皇城的黑夜。
唐鳳吟望向身旁的少女,看著她眼眸里盛滿了瀲滟的煙火,他發(fā)誓要讓她眼里的光永遠不會熄滅,牽起清焰的手,清焰對上少年的雙眸。
“清焰,你知道嗎,這煙花放過了就沒了,可我牽起來你的手,我心里就有千朵萬朵煙花綻放,永遠永遠都刻在我心里,永遠永遠都不會忘卻?!鼻逖嫣ь^望向眼前的少年,輕聲:“殿下如果立誓永遠永遠不負我,我愿意窮極一生和您廝守?!?p> 唐鳳吟握著少女的手又緊了些,喃喃道:“清焰,我這個人出身皇家,從來不敢輕易說永遠,可是,此刻我有了底氣,我唐鳳吟發(fā)誓,永遠,永遠?!鼻逖纥c點頭,說:“殿下的心意,我明了,時候不早了,臣女先告退了?!闭f罷便抽回手,在漫天煙火光影里,一步步走下鳳臺。
唐鳳吟忽地悵然若失,卻又覺得人生圓滿,他不知道什么樣的詞語能來形容這一刻的心情,遂又轉(zhuǎn)過身看著煙火,喃喃道:“我是鬼迷心竅了?!?p> 流香見小姐下來了,趕緊迎上去,問:“小姐,可是說什么了?”清焰抬頭看了滿天的煙火,點點頭,說:“我答應殿下了?!绷飨悴幻靼?,又問:“小姐答應殿下什么了?”清焰看了流香一眼,笑著搖搖頭,往花廳走去,“小姐,你看這煙花多好看!小姐等等我!”
前腳剛進了護國公府門,大夫人就拉過清焰的手,說:“今兒個明王離席這么久,你也不見回來,跟娘說,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了?”清焰搖搖頭。大夫人又說:“你是娘身上掉下來肉,跟娘說清楚,是不是見鳳吟去了?”
清焰見瞞不過,說:“殿下與我表了心意,我應了?!贝蠓蛉寺犃伺畠赫f話,笑得瞇了眼睛,說:“鳳吟那小子早就跟我說了相看上你了,沒想到竟是這樣心急?!鼻逖娲鬼鴾\笑說:“殿下發(fā)了誓,說永遠不背棄我?!?p> 大夫人拍拍女兒的手說:“鳳吟是不會輕易立誓的,說明是動了真心了,娘也該準備給你列嫁妝單子了,讓你風風光光的當鳳吟的明王妃?!鼻逖婕t了耳根,頷首應著。
“娘親是說,明王今日的花會請?zhí)蠅焊鶝]有咱們二房的名字?”趙清燦氣結(jié),甩袖坐在茶桌旁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白氏趕緊甩著手絹走上前來,拍拍趙清燦的肩膀,說:“燦兒別氣,今兒個花會是皇親貴女公子的聚會,本是只有那大夫人的兒女才能去的?!?p> 趙清燦聞言一拍桌子,是:“皇親?我不是國公爺?shù)呐畠簡??”白氏收了手,把手帕絞成一團,囁嚅著說:“那大夫人是長公主,她的兒女自然是皇親,為娘的只是個偏房,委屈燦兒了?!壁w清燦聽了心里一疼,轉(zhuǎn)身擁住白氏,說:“燦兒委屈,可委屈的不是娘?!?p> 白氏心疼,摸著趙清燦的頭說:“燦兒別急,眼看入秋了,圣上要去遠郊狩獵了,到時候只要是三品以上的官員都能帶著家眷前去,燦兒還是有機會見著明王殿下的?!壁w清燦聞言,點點頭說:“娘親說的有道理,我不能急,日子還長著了?!?p> ……
“太子爺還沒回來嗎?”趙幼桉坐在梳妝鏡前,剛盥了口,邊擦拭嘴角邊問。流蘇接過手巾,回道:“太子爺一早上朝就被彈劾了,許是心里不快,去外面吃酒了?!碧渝c點頭,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太子妃娘娘,太子爺回來了?!碧O(jiān)進來稟告。太子妃聞言抬起頭,問道:“太子爺去哪了?”太監(jiān)躬身道:“太子爺往寢殿去了?!碧渝謫枺骸疤訝斂墒浅宰砹司??”太監(jiān)點頭道:“是,太子爺好像是喝了不少?!?p> 趙幼桉擺擺手,讓太監(jiān)出去了,吩咐流蘇說:“給太子爺煮碗銀耳羹,一會兒隨我給太子爺送去。”流蘇應下。
“娘娘,入夜了天涼,娘娘披件衣服再去吧?!绷魈K把燉好的銀耳羹遞給身后的侍女,從衣柜里拿了件披風給趙幼桉披上。趙幼桉無神地笑笑,往太子寢殿走去。
“太子爺睡下了嗎?”趙幼桉問寢殿門口的侍衛(wèi)?!盎靥渝锬锏脑挘訝攧偛鹏[了有一會兒,這回該是消停了,娘娘進去看看吧?!壁w幼桉頷首,掀起門簾,往寢殿里走。
穿著明黃色蟒袍的少年靠在床頭,眼睛微瞇著,比起大婚那日,瘦了許多了。趙幼桉上前,坐到床邊,開口說:“太子爺吃醉了酒,明兒個起來怕是要頭痛了,妾身給太子爺燉了銀耳羹,太子爺喝下散散酒氣吧?!?p> 唐鳳爾睜開眼睛,點點頭。趙幼桉從流蘇手里的托盤上接過銀耳羹,遞過去,唐鳳爾卻沒伸出手接?!疤渝阏f本宮兢兢業(yè)業(yè)辦著父皇派遣的差事,怎么還是有紕漏?”趙幼桉端著銀耳羹,放也不是,只得回答說:“太子爺勤勉,為國事盡心盡力,難免有人膽大妄為,想從這國庫里撥的銀子里收一筆進自己的錢袋子?!?p> 唐鳳爾聞言,望向趙幼桉:“太子妃覺得,本宮會是個好皇帝嗎?”趙幼桉淡淡笑著說:“太子爺心里裝著天下,自然會是位明君?!碧气P爾垂眸搖搖頭,說:“你會不會覺得本宮心里揣著天下,卻裝不下你?!?p> 太子妃聞言,笑僵在臉上,說:“太子爺是儲君,心里本就該是裝著天下的,妾身只要做這天下里的一人便是了,不敢奢望能被太子爺單獨裝在心里?!碧訃@了口氣,忽又笑了,看著趙幼桉手里的碗,開口問道:“太子妃端著這銀耳羹半天了,怎么還不喂本宮,本宮看著可是眼饞。”
太子妃聞言一愣,趕緊端起來,舀了一勺,吹了涼,才小心翼翼伸到唐鳳爾嘴邊。唐鳳爾眼里含笑,坐起身抿了一口,說:“幼桉的手藝果然不錯。”趙幼桉聽著這聲喚,心里一軟,又舀了一勺,吹涼了伸到唐鳳爾嘴邊,說:“只要太子爺寬心,妾身都樂意為之。”
唐鳳爾抿了一口,說:“你總是期盼本宮寬心,本宮倒是希望你什么時候?qū)捫牧瞬藕谩!壁w幼桉抿嘴,把手里的碗放在旁邊的小桌上,站起來躬身道:“殿下,天色晚了,妾身把銀耳羹放在這了,殿下吃醉了酒就早些安置吧,妾身告退了。”唐鳳爾一愣,遂又擺擺手。
出了門,趙幼桉抬頭看著月亮,對一旁的流蘇說:“成婚這么久了,這是太子爺?shù)谝淮螁疚矣阻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