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吃生肉的人
在天翼圖書館斜對角，有一棟休閑綜合體。其中，有一家名為莞語軒的餐廳，因優(yōu)雅的就餐環(huán)境和別致的美食品質(zhì)，十分受客人的歡迎。
今天中午，它的子午號的豪華包廂內(nèi)，迎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是具有典型歐洲血統(tǒng)的青年，金色卷發(fā)，淺綠眼睛，相貌英俊，舉止優(yōu)雅，穿著一套得體的深色西服，胸前的紐扣孔中還插著一株石竹花，如浪跡于上流社會的貴族子弟，風度翩翩又不失俏皮的趣味。
另一位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一頭灰色頭發(fā)，亂糟糟不修邊幅，面部皺紋縱橫，胡須像是沾了膠水糾纏在一起。穿著骯臟厚重的工作服，骨節(jié)粗壯，面有風塵，一看就是長年在野外勞作的苦力。
二人同桌共餐，讓服侍在側的女服務生感到十分突兀。不過，他們兩人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異樣，彼此像有著默契一般，共同保持著這份不協(xié)。
那名青年坐下后將金色卷發(fā)扎在腦后，更增添了幾分風流瀟灑，不過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像是看慣了生死，不帶一絲感情。明明是一副好皮囊卻掛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色，讓幾次想要上前搭訕的女服務生恨得暗暗咬牙。
兩人沉默吃著飯。氣氛漸漸有些怪異。女服務生覺得自己的心情漸漸煩躁起來。她幾次要借著更換餐具，緩和一下別扭的氛圍，卻都被金發(fā)青年揮手阻止。
“這頓飯都快要吃完了，你怎么還不說話?！币娮郎系牡涌斓壮炝耍野l(fā)漢子卻還是如糟了饑荒的災民般，只盯著盤子里的食物，胡吃海塞，一言不發(fā)，青年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
之前，二人入座的時候，他就挑了一些話題，打算和灰發(fā)漢子聊聊。對方卻只是埋頭吃飯，不予理會。他只好等。
等到各自都吃差不多了，他再次詢問，語氣中自然也透著濃濃的不滿，“到底出了什么事？”
灰發(fā)漢子實際年紀剛剛三十出頭，可是蒼老的面部，以及正向白色過度的頭發(fā)，顯示出超其年紀的滄桑。其面部特征最明顯的是右臉。他的右邊臉頰上一指長的疤痕，將右半邊臉破開兩半，原本尋常的臉，立刻因此猙獰兇戾，讓人望而生畏。
灰發(fā)漢子仰脖喝完杯中白酒，打了個長長酒嗝，用油膩的粗大手指撩了一下額前粘稠的頭發(fā)，瞇眼看著面前金發(fā)帥小伙，目光忽然流露出一絲哀傷。
在他所有認識的人當中，面前的這個青年算是比較可怕的。
對于他這種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生死淬煉的人而言，可怕的不是殘忍的殺戮手段，而是無法預知的、隨時會觸發(fā)的生命危險。面前這個青年就是隨時會拿出喪帖，砸在別人臉上的家伙。
“有件事要跟你說。”灰發(fā)漢子瞪著血紅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著對方那張帥氣的面孔。若是外人，僅僅從雙方面部皮膚的差距，就會把他們倆當做兩代人。
青年有些錯愕看著對方，隨后嗤笑道：“什么事，把你憋了這么久，前列腺犯了嗎？”說著，他把自己面前最后一塊牛排推到對方面前。他一直記得對方最喜歡吃肉，尤其是牛排，
灰發(fā)漢子揮手趕走包廂里那個眼神哀怨的女服務生，看著房門關上后，哼著鼻子道：“可惜你那身本事，用錯了地方而已。你既然死心不改，我也不會再勸你。只是可惜了，我到死也指望不上和你發(fā)生那方面關系?！?p> “你？”青年臉色突然紅了起來，忽然露出女兒態(tài)，啐了對方一口，“死相！我根本看不上你?！?p> 這一幕，若是讓剛剛離去的女服務生見到，一定目瞪口呆，繼而會傷心難過。誰會想到這位英俊的金發(fā)俏郎君居然有龍陽之好？
灰發(fā)漢子嘿嘿笑了笑，收起嬉笑曖昧的表情，盯著對方的眼睛，低聲嚴肅說道：“下面的話，你記住，一個字都不能忘：當杜霖要拘捕你的一個身體時，你必須殺死那個身體。”說完，他又補了一句：“這是她的原話！”
青年一改之前幾近冷傲的輕松散漫，眼中震驚之色一閃而逝，繼而是深深的落寞：“她……我離開時，她自己為什么不對我說？”
說完，青年牙根一咬，眼中顯出不忿，揮起手臂，猛地將身前的碗碟全部掃到地上。
一陣叮鈴哐當瓷片碎裂的聲音響起，嚇得守在門外的女服務生急忙推門，迎面卻看到灰發(fā)男子瞪著眼睛看著自己，連忙又把門帶上。
灰發(fā)漢子傳的那句話，令人極為費解。可是二人的神情，有惋惜，有憤怒，卻都沒有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那句話沒有絲毫難以理解之處。
“我活不長了?！边€沒等青年從怨恨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對方又扔出了一磅炸彈，面色帶著哀傷，悶聲道：“這次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p> “你說什么？”青年神色一滯，隨后臉色大變，握著刀叉的雙手猛地攥緊。當他得知對方從玄武鎮(zhèn)過來就覺得不妥，如今聽著他說出這樣的話，心中那份不安就更加強烈了。
“呵呵，”灰發(fā)漢子低聲笑了起來，笑容卻透著凄厲慘淡的悲壯，“他媽的，憋死我了?！?p> 說完，他從腳旁的背包里掏出一個碩大的油紙袋，將里面的一大團血淋淋的肉，像塊石頭一樣，咣當一聲，倒在自己面前，壓在青年推給他的那塊牛排上。
頓時，一股血腥惡臭之氣沖天而起。
看到那團血淋淋的生肉，灰發(fā)漢子眼中閃爍貪婪的目光，連拿刀叉都來不及，直接雙手抓起，露出一口殘缺的牙齒，狼吞虎咽地啃食起來。
青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像是一個被怪獸驚呆的孩子，眉毛兩側的青筋立時鼓起，推桌站起，不是逃跑，而是要制止對方，可是看到血糊糊的肉團后那雙幾乎人性盡失的血紅眼珠，最終還是“砰”的一拳錘在桌子上，緊咬下唇，頹然落回到座位上。
他相信對方說的話。這的確是二人最后一次見面了，同時，也明白灰發(fā)漢子為什么會突然被從灰色區(qū)域調(diào)回。
灰發(fā)漢子呼哧呼哧地啃食著生肉，肉塊上的烏黑的血順著骯臟的衣襟粘稠滴下，卻絲毫不以為意，在那雙貪婪而兇性十足的眼瞳內(nèi)，有一縷黑絲在不斷縈繞，如煙如霧，透著令人心悸的煞氣。
青年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眼中忽然溢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