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們這些可憐的東西
麻三雙目瞳孔收縮。在信號彈落地的那一刻，他捕捉到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并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深深的遺憾，類似那種錯過了一班車、而不得不繼續(xù)等待的遺憾。
麻三心中一緊，感覺不對勁。對方這些天明里暗里地打探自己，今夜被自己設伏在此，卻在開始短暫的意外后，表現出遺憾之色，這到底是什么情況？自己今夜現身，是否是個錯誤？
但是，這個懦弱的念頭剛一浮出，就被麻三生生壓了下去。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沒有理由讓自己畏懼這個小子。剛才自己不知那根筋搭錯了，居然害怕。
因害怕而感到羞辱，因羞怒而感到憤怒，麻三額上的濕漉漉的虬卷亂眉擰起，胸中蕩起瘋狂殺機。他右手握拳，關節(jié)處傳出啪啪之聲，如惡鬼啃咬著尸骨。
“我日你媽的！你這些日子在鎮(zhèn)子里到處打聽老子的事情。我看你是活到頭了！”麻三瞪著枯澀滲血的眼珠子，臉上放著青白的光芒，一蓬雪水隨著他的腮幫子抖動，驚嚇地驀然躍起，向四周激射而去。
杜霖怔怔地看著發(fā)生的這一幕，眼中的疑惑倒是比恐懼更多一些。
手機里提醒自己“天黑注意安全”，就是這麻三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既然那已經嗝屁的“他”，知道自己今晚將要面對這個麻煩？可是為什么，自己這具身體的語氣里還透著遺憾？
街道兩頭傳來踏雪的雜亂嘩啦聲。
得到信號彈的召喚，確定老大已經發(fā)難，隱藏在黑夜寒雪中的小弟們不再隱藏自己的蹤跡，一連串鞋掌踐踏積雪的噗噗聲，和利刃飛快抽出的金屬摩擦聲，同時響起。
十名身形高矮不一的漢子，如厲鬼游街般，從街道兩端的黑暗中一下冒了出來，像一群士兵，邁著矯健的步伐，沉默地踢踏著雪沫翻飛，出現在街道兩端。
空氣驟然凝重，似是被一場即將到來的廝殺驚嚇了。
當街道兩端眾人沖至杜霖五米近前，麻三領袖味十足地猛一抬臂，沖過來的人群步伐整齊地停了下來。幾個手持長柄長刀、站在最前排向自家老大展示悍勇的漢子們表情微僵，然后齊齊向后退了一步，讓開一條路。
人群后并排走出三人，來到麻三身邊。其中一人打開手電，明亮光柱照亮簌簌飛下的大雪，也照亮了三人中，被架著胳膊行走的那人的臉。
那是一個發(fā)髻散亂的少女。
她的雙臂被兩個污穢骯臟的男人駕著，雙腳幾乎離地。
她身上的那件肥大而骯臟的毛皮大衣，散發(fā)出和身邊兩人一樣的難聞氣息，顯然和那張美麗而干凈的臉龐，格格不入。
杜霖一眼就看出，被捆綁的女孩身上穿的是那些男人骯臟的衣服，心底不由得一沉。
少女身子在飛雪中不停地掙扎扭動。在刺目電筒光束的照耀下，她雖然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卻也感覺到緊張的氣氛，知道自己正面臨著人生極大的危機，她的身體劇烈地扭動反抗，卻只是象征性的抗爭。
看著少女神情凄苦無助，聽著她呼救啜泣聲，化為無力的嗚咽，杜霖感覺到“他”的憤怒指數蹭蹭向上竄。
顯然，“他”認識眼前這個被擄的女孩，對她也很在意。
平心而論，杜霖可不想和這幫地痞流氓干仗。但是，此時，他發(fā)現“他”居然爆發(fā)出森然殺機。這令他異常緊張。
雖然自己平時打球健身，但是從來沒練過散打。和從陰溝里竄出來的流氓團伙干仗，這是要被黑社會剁了的節(jié)奏?。?p> 惶惶不安中，杜霖聽到麻三開口說話。
“老子不管你想干嘛。”麻三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掃視著女孩的身體。
麻三一邊斜眼盯著被自己包圍的杜霖，對方有人被挾持，令其膽氣沖天。想象著這個日日吃香喝辣泡湯池無比逍遙的家伙，下一刻就要匍匐在自己腳下，麻三內心深處充滿了沒有來由的亢奮。
只是現在，對方明明是孤掌難鳴，卻依舊敢于和自己對峙，絲毫沒有怯懦的樣子，讓他感到怒不可遏。他要給對方顏色瞧瞧！
麻三的囂張行為，令杜霖感到驚恐。此時雪夜寂靜，屁大的聲音都能傳出很遠，對方這樣放肆地大喊大叫，完全有恃無恐，難道這些人目無法紀已經到了這種令人瞠目的地步？
可是，下一秒，杜霖就感覺到體內另一種情緒壓制了自己的那份恐懼，那種情緒更令杜霖感到膽寒，那是一種欲致對方于死地的殺氣。
見杜霖依舊默然立在自己面前，眼中閃過不屑，“老子不知道誰派你來的。但是你跑來在老子地盤嗡嗡繞繞，老子就不得不給你教訓。當然，最終，你和那些送到訓練營的家伙一個下場！”
杜霖舉著傘，一動不動盯著對方那口爛牙，忽然緩緩開口，“果然，你們是在替他們往那里送人。將那些人變成了貨物，再運送出去。你們這些可憐的東西?？墒牵虑橥褪沁@么奇怪。當可憐的東西一旦擁有決定別人命運的力量后，通常又會蔑視一切道德束縛，變得惡毒殘暴起來，以顯示自己并不可憐……時間不多了。今夜我先殺了你們！”
杜霖口中的最后一句話，平靜無波，卻比腳下的冰雪更陰冷，連杜霖本人都嚇了一跳。
杜霖根本聽不懂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他意識到這張嘴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現在，“他”開始從情緒和行為上，全面接管了這個軀殼。
不過，有一點，杜霖現在知道了。“他”讓自己來極樂湯，是知道對方人馬埋伏在此地的。而“他”根本不怵他們。
對于“他”單刀赴會的行為，杜霖心里實在難以茍同。難怪你這般年紀輕輕就被人干掉了。
太沖動，太魯莽！有困難找警察呀！綁架婦女的事情，豈是你能管的？
警察？杜霖猛然一怔，“他”自己不就在執(zhí)法條線上嗎？這又是什么節(jié)奏？
之前白鶴酒店的槍擊事件，讓杜霖覺察到危機，而現在“他”居然獨自一人和黑社會拼命，怎么看，這都不像是應該發(fā)生在一個有權力的人身上的事情?。?p> 杜霖腦子發(fā)懵的時候，麻三卻眼皮一跳，不知為何，當對方緩慢而堅定地吐出“殺了你們”四個字后，他的心底泛起一絲不安。他不想再和杜霖饒舌下去，他發(fā)覺到自己有些被對方嚇住了，這種感覺令他很不爽，于是他狠狠一揮手，沖著人群中的一個瘦高漢子下達了命令。
“我改主意了。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