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靠近（四）

　　余念的父親以前是個出租車司機，余念卻很少坐自己父親開的車，林寒塵記得，余念是特別討厭車上的汽油味，有時候?qū)幵缸欢疾辉敢獯蜍?，哪怕偶爾坐上了，也一定開著最大的車窗，嘴里還要含著一顆薄荷糖。

　　他記得余叔叔曾經(jīng)笑話她，以后工作了可怎么辦，她還理直氣壯的說過，以后定要將家安住在公交地鐵站的旁邊，最好就是公司對面，這樣便能少受一份罪了。

　　如今，竟然是連車都會開了……

　　因為余叔叔嗎？

　　林寒塵心里清楚，卻又不愿意再想，有些事情是過去的傷痛，眼看著隨時間結(jié)疤，可再要觸碰，還是會痛。

　　他干脆走的靠近了幾分，將她很好的罩在身側(cè)，開口問了另一件事，“手……現(xiàn)在好了？”

　　他幾次來到她的工作地來找她，自是知道她為何會來了巴黎，老陳給他的消息亦是。

　　他知道，她曾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

　　上次她對手傷的事閉口不答，他不知緣由。

　　如今從別處知道她的傷勢，知道她的疼痛與嚴重，不由得還是問了出來。

　　車已經(jīng)開走，余念看著平坦的道路，倒是走出林寒塵的護持范圍，他身上的氣息太過熟悉，稍微多呆一下，她都會感覺到窒息。

　　余念走在了前面，感受著清柔的空氣才又開口回道，“沒有，我打車過來的，停車場的……是朋友的車?！?p>　　“疼嗎？”

　　突然的一句問話，原因不明，主謂不明，余念有些不大明白的后頭看他，卻在觸到他那雙略有遲疑與心疼的眼神中，反應(yīng)了過來。

　　她笑了笑，“其實剛開始受傷的時候不怎么疼的，因為已經(jīng)沒了知覺，可你也知道，我是靠它吃飯的，僵硬無感對我而言，反而才是件值得憂心的事，所以真正的疼痛到來時，我倒是滿懷慶幸了?！?p>　　“你……”

　　她的語氣太過平淡，平淡的讓林寒塵有一瞬間的想問她——你不是最是怕痛的嗎？以前連打個吊針都要同余阿姨撒好久的嬌，如今怎么能說的這么風(fēng)輕云淡？

　　可他不能。

　　這個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女孩早就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圍墻，他進不去，她也不愿出來。

　　或許，在她的心理，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她可以放心笑著哭訴的林家哥哥了。

　　所以，如今他只能壓下心中的疑問，轉(zhuǎn)而問了道，“怎么傷的？”

　　怎么傷的？

　　這人還是這么喜歡刨根問底，余念心中好笑，卻知道撒謊對他向來無用，索性攤了牌，簡言道，“工作的地方適逢戰(zhàn)亂嘛，就不小心被誤傷了?！?p>　　“只是這樣？”林寒塵懷疑的看著她，顯然對她的言簡意賅不是很信。

　　余念挑眉，倒是真的笑出了聲來，“要不然呢？”自兩人相見，便一直眉眼淡漠的她，此刻倒是因為這一笑親和了起來，她打趣的說，“我總不能是自己故意往槍口上撞的吧？”

　　林寒塵被她眼角的笑意一晃，車庫的光線明明這么暗淡，他卻將她眼角的睫毛看了個清楚，微微上揚，帶著股熟悉的狡黠。

　　不過也只是片刻間，她又低垂了眼，若不是嘴角扯開的笑意，倒是讓人覺得，剛才的一瞬不過是他的幻覺。

　　“槍口？”

　　想到剛才她說過的話，林寒塵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看著余念的眼神都開始帶上了一絲隱憂與嚴肅，從眼神直截了當(dāng)?shù)谋砻鬟@并不是一件是什么好笑的事。

　　余念知道這人是真的較真了，嘴角一僵，顯然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會是這樣。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以往的時候，她經(jīng)常天花亂墜的扯著話題，遇到不想說的都是沒心沒肺的笑笑，打趣兩句便會了事，林寒塵每次都會順著她的話，如今怎得開始咬文嚼字起來？

　　“為什么不回答？”

　　余念低頭沉思著，卻不想因為沉默太久，落在男人的眼里便成了默認，再出口時，聲音都有些緊繃，以及不易察覺的火氣。

　　余念猛地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剛才走神的太久。

　　“沒有，我一個醫(yī)生接觸最多的便是傷患，又不上戰(zhàn)場，怎么會見到槍？”

　　她急忙地回道，說完想了想，似乎覺得還是有些不夠讓人信服，又補充了句，“別被電視劇騙了?！?p>　　電視劇里的戰(zhàn)地醫(yī)生頂著彈炮雨淋的，會有生命危險，她又不是。

　　雖然也沒好太多……

　　男人的眼睛灼灼，余念被看的頭皮發(fā)麻，林寒塵這個人雖然往常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偶爾的生氣也是嚇人的很，余念雖然沒體會過惹他生氣的后果，但向來是怕他一聲不吭沉沉看自己的模樣。

　　以往習(xí)慣了秒慫，如今過去這么久，沒想到還是會心虛。

　　氣氛太過沉默詭異，她忍不住想要開口打破這份寂靜。

　　“你呢？聽說你升職了，這么久不見，，還是這么厲害啊?！?p>　　話題轉(zhuǎn)移的太過明顯，甚至不需要多想，都能感受到她的蓋掩欲彰，林寒塵有些惱她的隱瞞，可是惱過之后又是一陣疲憊的無力感。

　　他們已經(jīng)這么生疏，他又有什么資格讓她同他說真話呢？

　　他沉默著沒有回話，余念也不知他心中在想著什么，更是有些不敢回頭看他，只能繼續(xù)往前走著，扯著話頭，“從前上學(xué)時，你就老是拿著各種第一，這點倒是沒變……”

　　她不痛不癢的說著以前的事，巧妙的避開著那些明明應(yīng)當(dāng)最為深刻重要的事情，原本心情有些郁郁的林寒塵便忍不住回了她一句，“不升職怎么會遇見你呢？”

　　一瞬間的鴉雀無聲……

　　林寒塵甚至能看到她的肩膀在一瞬間的僵硬之后，又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放松了下來。

　　余念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自嘴間呼出，再出口時，聲音卻是明顯的小了許多，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我有什么好遇見的?！?p>　　她口中嘲諷的意味太過明顯，哪怕聲如蠅蚊，卻還是讓身后的男人聽個分毫不差，林寒塵聽的心中一悶，繼續(xù)問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