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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秘史

第一百零四章

流沙秘史 顧望星河 2053 2019-11-28 21:46:46

  “大人欲按潁川律行事?”姜璽問道。

  “不然呢?”昌平君反問,“這三則潁川律是陛下親筆所賜,言明潁川大小官吏,皆按此律行事。你若有違,可是抗旨?!?p>  “臣不敢違背陛下旨意,只是臣不明白,為何不按大秦律裁定?!苯t站在房間當中,看著昌平君,“潁川律中可處棄市的罪名,在大秦律中,不過流配而已?!?p>  “因為這里是潁川。”昌平君淡淡道,“三年前,這里還是韓國,你我所處之地,當年還是韓國的王都。這里的人,與我大秦子民不同,有的還惦念著復國,不遵秦法,不履秦制。對于這種人,必須用嚴刑峻法制裁,令他們心生畏懼,再也不敢反抗,由此才能安定?!?p>  “陛下征戰(zhàn)六國,是為了天下皆為秦土、天下人皆為秦人,可對?”姜璽道。

  “當然?!辈骄龖馈?p>  “那又為何要區(qū)別對待?”姜璽說道,“陛下為的是天下一統(tǒng),卻又頒布兩套不同的法律,豈不是自相矛盾?韓國已成秦郡,自然要遵循大秦律,一視同仁,所謂潁川律,無疑是仍將潁川百姓視作韓人,處處提防罷了?!?p>  “為何不提防?”昌平君突然一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莫非能真的信任他們徹底歸順?如同這次動亂一樣,只要有火種,他們隨時可以死灰復燃,我們唯有掐滅他們作亂的膽子,才能永絕后患?!?p>  姜璽聽罷這一番話,已是瞠目結舌,“大人......為何如此不信任潁川百姓?”

  “因為太相信一個異國的人,代價會很高昂。”昌平君遙遙看著姜璽,眼中是捉摸不透的笑意,“原先有多信任,被背叛之后,就會有多痛苦?!?p>  “非也,”半晌,姜璽卻道,“人心沒有國別之分,臣在異國之人身上,并沒有看到背叛?!?p>  昌平君神色淡淡,“哦,是嗎?”

  “臣未曾習過什么馭下之術,治理一郡,臣只曉得用真心換真心。”姜璽目光直視著昌平君,尊卑之別,已棄于腦后,“百姓也好,敵人也好,沒有一個人不是想安穩(wěn)地活下去,這與為政的目的并未沖突,他們的愿望,不也正是官吏的愿望?既然如此,我便不能隨意濫殺,勸導即使艱難,我也要繼續(xù)勸下去。總會有人,能明白我的苦心,總有一天,大秦的律法斬殺的不會再是無辜的民眾,而是真正的窮兇極惡之徒!”

  “幼稚?!辈骄Z氣不屑。

  “法律之威,不在其能殺死多少人,而在于防微杜漸,能挽救多少險入歧途的人?!苯t掏出虎符,目光堅定,“臣身為秦吏,遇見的諸多舊韓百姓,同樣淳樸善良,心懷俠義。他們犯了錯,臣自會量刑懲罰,卻不允許任何人以片面之見,一味斬殺!”

  “你此話是什么意思?”昌平君語氣一沉,目光冷了幾分,落在姜璽手中的虎符上,“你要用虎符號令我?”

  “持虎符者,才是一地長官。”姜璽毫不退縮,“大人,請收回已經批復的處決成令,所有案件,亦由臣參與裁決!”

  “你不過區(qū)區(qū)郡守......”昌平君語氣中已有怒意。

  “但潁川,是臣的潁川!”姜璽脊背挺直,一字一句。

  氣氛極度凝滯,仿佛一觸就會炸裂成無可挽回的焦土。

  以卵擊石——此刻,昌平君心中只有這四個字。

  放走赤練這樣的重犯,姜璽本就是性命難保,多虧了赤練去而復返他才勉強保住一條命。尋常人這時早已經畏畏縮縮不敢出頭,結果這個姜璽還要往刀尖上撞,自己的性命已堪憂,卻還有心情保護潁川的百姓。

  但凡他一封上書送回咸陽,姜璽都會立刻身首異處。

  甚至不用告訴秦王——以他右相的身份,殺一個郡守易如反掌。就算此時,他叫進侍衛(wèi)來,都能將姜璽斬殺當場。

  他如果真的是秦國的昌平君,他會這么做的。

  “區(qū)區(qū)一個郡守,膽量卻不小?!痹S久,昌平君低聲地笑起來,陰鷙又危險,“是我低估你了。”

  “虎符在你手中名正言順,我若強搶,反倒失了風度。”昌平君整了整衣袖,站了起來,“你還做你的郡守,案件也由你來批閱,如何,滿意了?”

  姜璽臉色一陣紅白,只是低頭,深深行了一禮。

  “只是,你得盡快處理?!辈骄Z氣悠緩,眼神卻冷厲如刀,“我會立即上書陛下,言明你辦事不力,包庇亂黨。我的侍衛(wèi)快馬傳書應該也用不了幾日,到時候陛下賜你一死,你的案子若還沒處理完,那些所謂淳樸善良的舊韓百姓,可就任由我宰割了?!?p>  話音剛落,姜璽的臉色已經煞白。

  昌平君施施然走出書房,只留姜璽一個人在原地,腿腳發(fā)軟,慢慢癱坐在地上。

  不是害怕,而是欣喜——

  終于,終于爭取到了審案的時間。

  或許他真的愚笨,想盡了辦法,都不知道該如何從位高權重的昌平君手里保護他的百姓。他夜夜噩夢,驚醒的一剎那,眼前依舊是夢中那鋪延了全城的鮮血,一郡百姓血流成河,新鄭內外,生靈涂炭。

  他從一開始就明白,所謂的潁川律三則,根本就是涂抹得偽善的一道屠城命令。秦王要的是韓國的土地,不是韓國的百姓,這整整一國手無寸鐵的平民,在秦王眼中只是威懾中原諸國的犧牲品。

  在三則潁川律之下,沒有一個人可以生還。

  而他,又如何保護那么多無辜的百姓,如何保護......那個面冷心熱的赤練?

  最終的辦法,下下之策,就是迫使昌平君交回權力。和右相抗衡的下場他也早已預料到了,但更重要的是,只要他一天是潁川的郡守,就可以使更多的人得到的是大秦律合理的裁決,而不是潁川律任意的屠殺。

  他是秦吏,是郡守,是執(zhí)法者。

  他一生秉法而行,國家的法度,為人的法度,他絲毫不敢違背。他雖成不了公子韓非那樣雄才大略的立法者,但他愿意成為刻錄秦律的竹簡,連綴起天下的安寧與秩序。

  為此,雖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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