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回頭看她,語氣淡漠,“你覺得,衛(wèi)莊用得著我來保護?”
“權(quán)當(dāng)協(xié)助?!背嗑毥忾_手上紗布,重新上藥,“如果羅網(wǎng)真的將衛(wèi)莊大人視作目標(biāo),多一分助力,也少些風(fēng)險。何況你消息靈通,他們?nèi)粲袆幼?,你留在衛(wèi)莊大人身邊,也能早做準(zhǔn)備?!?p> “我為何要聽你號令?”白鳳突然一笑,諷道,“你是流沙首領(lǐng)?”
赤練手里動作一停,眼瞳向白鳳的方向一動,終究還是沒有去看到他的表情。
不多時,她悠悠站起來,裊裊婷婷地向白鳳走去。白鳳盯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眼中戒備之色也愈重,直到赤練走到他面前,倚著窗側(cè)的一方墻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兩人目光相接,糾葛纏綿。
“回鬼谷,去保護衛(wèi)莊大人?!背嗑毬曇糨p柔,似誘似惑,仿佛在撫摸靈魂。白鳳看著她,想避開那道目光,卻如何也移不開眼睛。
而赤練的目光愈發(fā)綿軟,絲絲縷縷如網(wǎng),繾綣萬千,將白鳳密密地籠罩住。
白鳳覺得自己腦中有些混沌,只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回蕩,像是從靈魂里發(fā)出,迫得他不得不遵從。眼前人的一雙眼睛仿佛攫住了他,他看著這雙眼睛,突然間墜了進去,那眼睛里面,是他熟悉的景致。
竹林,幽徑,高門,別院……
韓國,公主府。
他曾經(jīng)生活了三年的公主府,歷歷在目,鮮明如昨。這一刻,恍然時光倒流,他未經(jīng)后來物是人非,一切還是最初的模樣。
面前的人,依然驕傲明媚,顧盼生姿,仿佛從未墮入過泥沼,仿佛這些年來都明艷如常。
她明眸皓齒,望著他盈盈地笑,“如何?你莫不是要違背公主的命令?”
公主......這兩個字闊別已久,陌生得令人欣喜。他為數(shù)不多想挽留卻沒有留下的東西,此刻卻突兀如重逢,出現(xiàn)在眼前。
“我......”白鳳艱難地發(fā)出聲音,眼眸微顫。
突然一聲高亢鳥鳴,尖銳又刺耳,瞬間扎破朦朧的氣氛。白鳳猛地一驚,如迷夢乍醒,眼前的一切都如琉璃碎裂片片成灰,而他許久腦中才恢復(fù)清明,定神一看,周圍仍是鑲金飾玉的挽仙坊,面前仍是妝容艷麗的女子。
方才一切,真的就如一瞬的夢境而已。
一只鳥兒落在窗欞上蹦蹦跳跳十分不安,鳴聲不斷,剛剛那聲尖銳鳥鳴,大概就是它發(fā)出來的。
赤練看著它,目光有些微妙。
緊接著脖子上一陣涼意,赤練收回目光,往下一看,羽刃貼著她的皮膚,冰涼的金屬離她的脈搏只剩分毫。
她又抬起眼,笑盈盈地看向白鳳。
“你對我用火魅術(shù)?”白鳳眼神中蘊著危險,殺意已呼之欲出,他語氣仍是平常,卻似乎是僅存的最后一點平靜了。
赤練不說話,算是默認。
“我記得我對你說過,你若敢對我施火魅術(shù),我便挖了你的眼睛?!庇鹑袕牟鳖i移到眼角,貼住了赤練的睫毛,赤練眼睛一動,便清晰地看見了白鳳的手。
肌骨勻稱,倒是很優(yōu)美。
“你不聽話,我有什么辦法?”她眼神往羽刃上一指,“我又打不過你?!?p> 羽刃停在她眼角,久久未動。
“罷了,看來我的確是奈何不了你了?!背嗑氀饑@一口氣,“想挖就挖吧,回去之后衛(wèi)莊大人若是責(zé)怪你,我可是不會為你求情的?!?p> 白鳳卻突然無聲一笑。
“現(xiàn)在剜了你的眼睛,你如何殺趙及?”他慢慢收回手,“流沙做事言出必行,你任務(wù)未成,我不動你。待趙及一死,你我之間這筆帳,再算清不遲。”
赤練抬眼看他,意味不明。
然而面前有風(fēng)一動,白鳳已不見了蹤影。
許久,她才抬手,撫上眼角。金屬冰涼的感覺猶有留存,她見多了羽刃奪走他人性命,未曾想今日差點輪到了自己。
就好像那年她第一次見白鳳那樣,險些被那小少年傷了性命。那時有衛(wèi)莊替她一擋,而如今,她也只能靠自己周旋。
這時光流轉(zhuǎn),當(dāng)真有趣。
她從未忘,白鳳當(dāng)年是想殺她的,白鳳一直想用她性命去償弄玉之死。其間再多糾葛離合,也抵不過那份念念不忘,那是白鳳最初的執(zhí)念。
就像她一樣。
只是她現(xiàn)在豈能將性命給了白鳳,任由他剜了她的眼睛?她也曾答應(yīng)了人,要留著性命,留著眼睛,去看那個人應(yīng)允她的那一天。
相同的執(zhí)念,想必白鳳是可以理解她的。
窗邊的女子轉(zhuǎn)身,長長的衣擺曳在地上,天色漸暗,挽仙坊喧囂漸起。
四下里,似乎只有這一處,蕭瑟寥寥。
······
白鳳依然留在挽仙坊附近,這倒讓赤練很訝異。
這幾天,她如往常一般在房中梳妝打扮,在挽仙坊周圍街道散步,時常可看到白鳳蹤跡。白鳳似乎并不打算隱藏行蹤,有時被她看到也并不避諱。
赤練如臨大敵。
她有時甚至顧不上明硯,而分神去琢磨白鳳的用意。以白鳳的性子,那日被她那般激怒,就算不回鬼谷,最起碼也不會留在邯鄲了。
如今卻一反常態(tài),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在邯鄲走走轉(zhuǎn)轉(zhuǎn)很是愜意。赤練不知白鳳每天都在干什么,也不知他每晚落腳何處,卻分明總是可以看見他的。
這下可好,她琢磨一個明硯尚且勞心費力,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白鳳。
她那日對白鳳施火魅術(shù),也有幾分刻意激怒白鳳的意思,畢竟那人驕氣得很,好好說話他根本聽不進去,只有這個辦法能讓他離開邯鄲。若他能回鬼谷與衛(wèi)莊一起那自然最好,就算不回鬼谷,但凡離開邯鄲也是好的。
如果真像白鳳所說,秦國羅網(wǎng)已將流沙視為目標(biāo),甚至已經(jīng)滲入了邯鄲,那么他們在明敵人在暗,身處邯鄲的每一刻都有風(fēng)險。何況那日襲擊她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只是知道他們有意沖著自己來,這一場亂局,她似乎已成了多方絞殺的目標(biāo)了。
如此,她便不想把白鳳牽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