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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秘史

第二十八章

流沙秘史 顧望星河 2292 2019-09-02 18:44:36

  韓王壽辰,設(shè)大宴。

  宴席設(shè)在二月,百花未開,然而春意已現(xiàn)。韓王生辰在花朝節(jié)的前一月,所以歷年來的臘月至三月,都是韓宮宴游享樂的時候。三個月的載歌載舞紙醉金迷,仿佛隔絕人世,只余歡愉。

  秦國重兵壓境已逾半年,不攻打,但也不撤兵。事實(shí)上秦軍如韓國頭頂?shù)囊话褢覄?,百姓人人提心吊膽,王公貴族早已嗅到了危險(xiǎn)的氣息。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就算明日死,今日絲竹笙歌酒足飯飽,也是不枉的。

  白鳳早已不知譏笑了多少次——外敵愈逼愈緊,韓王卻還有心情設(shè)宴慶賀,當(dāng)真是心大得很。只是即便如此,他負(fù)責(zé)宮圍秩序,事物最忙,韓王命令一下他還是得乖乖為壽宴安排。于他而言,的確是心有不甘又不得不為之。

  他與張良紅蓮正譏諷此事,說話間,有人上前稟告,說王上召白統(tǒng)領(lǐng)增派正宮守衛(wèi)。

  白鳳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走了。

  張良和紅蓮留在原地,無聲地笑。

  “他比當(dāng)初,似乎成熟了許多?!睆埩伎粗坐P的身影霎那遠(yuǎn)去,不由得道。

  “是嗎?我怎么覺得他還和當(dāng)初一個樣子?”紅蓮笑道,轉(zhuǎn)而面向張良,“子房,你與他差不多年紀(jì),怎么談吐已是老氣橫秋的了?”

  他們二人站在宮墻下,悠游自在。

  “大概是身處祖父之位,便沾染了祖父的習(xí)慣?!睆埩紲睾偷?,“要面對朝堂上虎狼環(huán)伺,總要老成一些?!?p>  “什么虎狼,不過是些蛀國蟲豸,遠(yuǎn)遜于你。”紅蓮明白他謙遜,不留情面地否了他的推讓之辭,“我須為壽宴換一身衣裳,先回府了。”

  張良微笑,頷首,君子如玉。

  紅蓮?fù)送焐x壽宴開始,只余一個時辰。她須加快動作,才不致失禮。

  不多時,她便回了府,直接進(jìn)了自己房間。架上掛著她早已準(zhǔn)備好的赤金鳥紋團(tuán)花長裙,那是她為了這次壽宴特意準(zhǔn)備的。侍女將長裙和配飾一一為紅蓮穿戴上,華貴衣裳加身,照得暗室都光彩四溢。

  銅鏡昏暗,仍能照出她美艷不可方物。

  紅蓮?fù)R中精心打扮的女子,艷麗得陌生。她不是很喜歡這些金玉錦綢,然而,為了今日,她愿意破例,用這些俗物裝扮自己。

  因?yàn)?,這個壽宴,與往年壽宴都不同。

  歷年無論是壽宴還是花朝節(jié),她都略略度過,無意打扮??山衲?,她傾慕的那個人會赴宴,會坐于上位,看宴中的歌舞。僅如此,也值得她特意裝扮一番。

  她要在諸多舞姬名媛中,成為他眼中最驚艷的女子。

  天色將暗,華燈初上。一眼望去,萬千宮燈如一條蜿蜒的星河,鋪展開去,在王宮處匯成璀璨的星海。那萬物皆不可比肩的燦爛美景,讓紅蓮恍然覺得,這一夜,應(yīng)是良辰。

  她應(yīng)該是清醒的,不能沉于享樂,耽于奢侈??扇缢咕吧?,讓她不由得想蒙昧一回,不顧秦國重兵壓境,不顧韓國危如累卵,而只是在心儀的人面前肆意美麗。

  這一夜,漫漫無邊。

  ······

  王宮正殿門前,紅蓮緩緩下了轎輦,環(huán)顧一圈。

  周圍的宮人命婦看見她,原先的笑談歡語不由得都停了停。不僅是因?yàn)樗簧砣A貴衣飾艷麗逼人,更因?yàn)樗咽沁@宮中旖旎軼事的主角。那些口口相傳的秘事如暗夜香風(fēng),靡靡地傳遍了宮圍的每一個角落。

  ——你看,那不是與大將軍不清不楚的紅蓮公主?

  紅蓮揚(yáng)起下巴,目不斜視,自顧自地傲然走進(jìn)大殿。身后的竊竊私語,她似不屑,似默認(rèn),任那些婦人兀自猜測。這些人,她向來都是不去費(fèi)心的,與她們計(jì)較,徒降了身份。

  門口有接引宮人,躬身恭謹(jǐn)?shù)貙⒓t蓮迎了進(jìn)去。正殿里燈火輝煌,白玉酒樽齊齊排開一線,地上錦繡坐榻暗金經(jīng)緯被燭火映亮;每張案上,都擺著一盞青銅宮燈,里面燃著有火無煙的蘇合香油,熱氣蒸騰著香氣裊裊逸散,靡靡中使人欲醉;而燈下的象牙箸,潔白如玉柔潤似膏,比那白玉酒樽更奢侈三分,聽說是從百越之地采來的,連如今秦王和楚王都無福消受。

  如斯華貴,如斯奢靡。

  紅蓮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抬頭,發(fā)現(xiàn)張良恰好坐在她的對面。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一交,皆是一怔,似是都沒想到就在對方的對面。然而張良很快自如漾出微笑,舉起案上酒樽,遙遙向紅蓮一敬。

  仿佛是這喧鬧大殿里秘不可言的默契,紅蓮不由得勾起唇角,默默飲下杯中酒。

  時辰漸近,大殿中基本上已被各位臣子貴戚坐滿,竊竊私語之聲不絕于耳。距紅蓮不遠(yuǎn)處,在那至尊的地方,只有兩個座位還空著,一個是韓王的,另一個......曾經(jīng)是姬無夜的。

  現(xiàn)在,是他的。

  那個在心底里翻來覆去都不舍得驚動的名字,如一顆藏了許久的糖,僅僅想起都會微笑。紅蓮不由得揪緊了身上華衣的衣袖——這一身錦繡霓裳,還沒有等來它的價值。

  突然,大殿門口傳來宮人的唱諾:“大將軍到——”

  殿中仿佛一瞬間卷進(jìn)了臘月的寒氣,眾人言談皆一停,不約而同地探頭看向門口。

  黑衣白發(fā)的男子將手中鯊齒交給身旁宮人,便大步走入殿中。兩旁濟(jì)濟(jì),卻都無聲,默然望著他一身凜凜威壓,縱使在今日這般場合仍攜殺伐之氣。那般氣度,高傲而不驕縱,威懾而不暴戾,世間諸子百家,唯有縱橫家,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人物。

  他,本來就是一怒諸侯懼,安居天下息的人。

  衛(wèi)莊漠然走過大殿,徑自走到那僅次于王座的座位上,落落坐下。諸臣狀似眼觀鼻鼻觀心,實(shí)際上都在暗自打量這位鬼谷出身的大將軍,世人將鬼谷傳得神乎其神,而時至今日,他們才曉得那是名不虛傳。

  姬無夜與他一比,不過是只會舞刀弄槍的武夫罷了。

  紅蓮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仿若陷入虛空。那一夜韓王召他入宮后,她便一直沒有見過他,即使聽白鳳說他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她也依然憂心不止——她的父王,她很了解,那么一個睚眥必報(bào)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衛(wèi)莊左右?

  而如今真切地看見他毫發(fā)無傷,她欣喜不已,幾要落淚。

  那卷五蠹,她細(xì)細(xì)珍藏,不僅因?yàn)槟鞘琼n非的手稿,也因?yàn)?,那是衛(wèi)莊托付給她的東西。

  只要竹簡還在她手里,衛(wèi)莊就一定會來找她。紅蓮細(xì)細(xì)計(jì)較著他們之間的每一寸交集,但凡能多一分,她都要極力爭取。深宮無盡,她真正的快樂屈指可數(shù),而只有這個人,是照亮她前生來世的光。

  出神間,兩列侍衛(wèi)侍女涌入大殿,恭敬跪下。紅蓮收回神思,脊背微微挺直,全身都收斂繃緊,靜靜等候。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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