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就能聽到強勁的音樂,是那首家喻戶曉的小蘋果。音樂是從臨街的一個院子里傳出來的,越走近聲音越大。街上三三兩兩的女人們陸續(xù)向院子里走著。
古玳一皺眉搖著頭,“廣場舞大媽們遍地開花?!?p> “哎?你這人!廣場舞健康陽光,符合大眾心理。大媽們雖說年齡大了,但追求健康追求美,有什么不好?再說哪個大媽年輕時不是美美的一枝花?你知道什么?。渴懿涣四?,牢騷太盛防腸斷!”
倆人進了院子。嗬!滿滿一院子女人和孩子,八九個在院子中央排列整齊扭腰甩臂跳著,剩下的女人們圍了一圈,嘻嘻哈哈,指指點點,嘰嘰喳喳,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么多女人不知幾臺戲,而且串在一起。幾個小孩子在人堆里追逐打鬧,給節(jié)日的喜慶氛圍增光添彩。
有一個女人站在人群里,從古玳兩人進了院子,眼神就一直慌亂的盯著。貝小藝走訪調(diào)查群眾的時候見過這個女人,她就是李立銀的媳婦桂枝,忙向古玳使了個眼色,然后徑直向這個女人走去。
不知誰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關(guān)了音響,喧鬧聲停了下來,這一下大家的眼光雨點般的落向兩人。有的驚訝,有的竊竊私語,還有個跳的起勁的老婦人音樂忽然一停,閃了下腰,好像被點了穴,呆愣著站在那兒,孩子們忽閃著眼睛,抽著鼻涕,好奇的看著。
古玳忙說:“沒事了大家,繼續(xù)跳,你們跳的很好嘛!我們有點事!你們繼續(xù)跳?!边呎f邊走邊扭,臉上煽情的樣子讓不少女人忍不住笑,然后趁機走到音響那兒,俏皮的一彎腰把音響打開。像一個停擺的鐘重新上了發(fā)條,大家的歡樂又被點燃起來。
貝小藝走到心神不定的那個女人面前,微笑著輕聲說:“桂枝嫂子,你還認的我吧?我們到屋里談談好嗎?”說著挽著她的胳膊進了屋子。
“我家老二沒犯啥事???你們要干啥???”一看到古玳也走進了屋子,桂枝知道這兩人是警察,頓時像懷里揣了個兔子,聲音細微嘶啞。
古玳沒吱聲,看到爐子里的爐火就要燃盡,慢慢彎下腰去,拿起鏟子夾起炭塊,用鉤子把爐蓋打開,熟練的扔進爐膛,“叮當”聲中蓋上蓋子,鉤了鉤下面,爐火“烘烘烘”的燃燒起來。
“大嫂,不用緊張,請坐吧”,古玳倒背著手也沒看桂枝,“據(jù)我們所知,李立銀2000年5月10號在大集上毆打協(xié)警被拘留5天,2007年外出打工,在工地把工頭打傷,被拘留15天,賠付醫(yī)藥費2300元,2012年盜竊五戶家庭雞鴨13只,在李興財書記的擔保下,雙倍賠償損失,你公公挨戶賠禮道歉的情況下,派出所免于處罰……”
古玳在派出所看到的關(guān)于李傳銀的資料歷歷在目,不緊不慢的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
桂枝臉色發(fā)白,緊緊靠著桌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貝小藝走近桂枝,拉著她的胳膊,柔聲說:“大嫂你別想多了,其實我們想了解一下,大年夜里12點以后,你家李傳銀出門干什么了?”
桂枝身子一震,不敢抬頭,囁嚅著說:“沒啊,沒出門,就在家,在家……,沒干啥。準備過年……”
貝小藝根本沒有理會桂枝的謊言,看著桂枝,“嫂子,我告訴你一件事,年夜里1點左右村里的傻子李祥被人殺死了,就在大堤里的壩石堆旁……”
“??!”桂枝的眼睛瞪的溜圓,身子癱坐在椅子上,像離開水的魚干張著嘴巴。
桂枝坐在那兒呆如木雞。
“殺人是大罪,包庇罪犯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能想起什么嗎?你要是想起什么,就到大隊部找我們。你應該明白,我們什么都知道?!惫喷榻o貝小藝使了個眼色,現(xiàn)在桂枝肯定不會說,或者她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李立銀涉嫌殺人。
古玳有意笑容可掬禮貌的沖桂枝點了點頭。兩人出了院子,拐過屋角,古玳拉了貝小藝的胳膊躲在屋角的一棵樹后。
“從桂枝的反應來看,她在說謊,李立銀一定有問題?!惫喷檐P躇滿志的樣子。
“噓!出來了。”貝小藝示意噤聲。
“那種熱鬧的場合呆不下去了,心中有鬼,哼哼!”
兩人抬眼望去,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出了院門,向另一條路走去,正是桂枝。
桂枝再沒有心情看廣場舞,慌慌張張的回到家,一屁股癱倒椅子上,眼里的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我可怎么辦呢?”桂枝忍不住哭出聲來,這幾年男人晚上出去偷豬偷狗的事情干了不少,自己怎么勸說都不管用,男人們有煙癮、酒癮、那種事的癮,偏偏自己的男人有“偷”癮,昨晚大年夜都沒閑著抗回一頭豬來。
今早上剛到廣場舞院子的時候,有人說起村里的祥子昨晚在大堤里死了。心里沒怎么當回事,可是剛才那兩個警察問起她男人昨晚去向時,她覺得事情嚴重,心突突突的跳了起來,不會是自己的男人干的吧?
她想起昨晚男人回來時接近2點,身上血淋淋的扛著頭死豬,以前都是回來現(xiàn)殺,這次卻是把豬打死。腳上那雙膠鞋沾滿泥巴。問他是怎么回事?男人愛答不理的蹬她一眼,說了句倒霉就不再說話。
現(xiàn)在想想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虛,不會是他真殺了人?殺了祥子?再細處一想怎么可能呢?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他不會殺人的,不過就是偷了頭豬回來,再說去偷豬怎么可能碰到傻祥子?她這樣安慰自己。
桂枝知道偷豬也是犯法的事,心又糾了起來,想起看過的中央臺《今日說法》節(jié)目,人犯了法自首能減輕罪責,要不要給他打電話勸他自首承認偷豬的事,只要沒殺人,怎么都好說。
那個男警察說的自己男人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說明人家什么都知道了,躲是躲不過的,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想起男人兇惡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噤。
正在六神無主,屋外傳來敲門的聲音。桂枝嚇了一跳,忙擦干眼淚,來到大門后,尋思著是不是自己的男人祭祖回來。開門一看大驚失色,正是那兩個年輕的男女警察。
古玳和貝小藝看著呆呆的桂枝,把她拉進屋內(nèi)。
古玳盯著桂枝,“大嫂,你想的怎么樣啊?有什么想和我們說說的嗎?如果知情不報也是違法犯法的行為。我早說過,我們什么都知道。”
桂枝低頭不語。
“大嫂,有什么話你就說出來吧!”貝小藝一邊敲著邊鼓。
桂枝突然鼓起了勇氣,瞪著迷茫的眼睛,“我說了,是自首嗎?”
兩人相視了一下,貝小藝說:“自首必須違法者本人。我們主要調(diào)查李立銀昨晚的情況,你不是也想知道真相嗎?”
桂枝喃喃道:“好,我說。我男人沒有殺人,年夜晚上他只是出去偷了頭豬回來,沒有殺人……”她有些癱軟。
“哦?”古玳心里一陣喜悅,接著追問,“把經(jīng)過詳細說說?!?p> “他是12點后出去的,回來的時候快2點了??钢^豬,渾身血淋淋的……同志啊,那血可是豬血啊,他沒有殺人!他是去偷豬了!”桂枝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真是抗回來的?即使從桂枝的嘴里證實這一點,貝小藝仍然很難相信,李立銀把豬扛回來肯定是走的中路,從中路爬上大堤除了坡度陡還有草根結(jié)成的薄冰層,下面是凍土。空手攥空拳的上來下去還站不穩(wěn),何況背著一頭死豬?如果是剛才調(diào)查的人家那頭丟失的豬的話,有150斤左右,這個李立銀真是個悍賊。
“除了死豬,還有什么?”古玳其實一直惦記著李祥背負的“寶貝”。
“哪有什么了?他就是去偷豬,沒干別的!”
“他偷豬時穿著的衣服和那雙膠鞋,在哪兒?”古玳還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桂枝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的說:“他讓我放到南屋的破櫥子里了?!?p> 在桂枝的帶領(lǐng)下,兩人來到南屋,桂枝說的那個櫥子就在墻角處,古玳過去打開,一看到櫥子里的東西,他高興的差點跳起來,一身沾滿血跡的衣褲,一雙糊滿泥巴的膠鞋堆在一起,這身沾滿血跡的衣褲就是是李立銀殺豬殺人的罪證,
這雙泥巴膠鞋留下了第二行和第三行腳印。
古玳用兩個大的塑料袋,把那身衣褲和鞋子分別放好,心里非常高興,下一步驗證血跡的DNA,對比現(xiàn)場的腳印,就可以最終確定殺人兇手就是李立銀。
當然還要走完審訊拿到口供這一關(guān)才能最后確定,不過這并不難,遲早就能解開謎底,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證據(jù)找到了,就像金剛鉆在手,還有鉆不開的瓷器?一切皆在自己的判斷之中,現(xiàn)在就像黎明前的黑暗,真相即將揭曉。
“那頭豬呢?”貝小藝問站在門口的桂枝。
“剁成了肉餡!豬心他下酒吃了!”桂枝態(tài)度非常老實,有問必答。
“剁成肉餡?”貝小藝又吃了一驚,一頭豬剁成肉餡好大一堆呢。
桂枝領(lǐng)他們來到西屋,屋里有三個蓋著席墊的大缸,掀起一個一看,里面全是肉,拳頭大小的肉塊,灑滿了粗粗的鹽巴。
原來李立銀去年冬天共偷了3頭豬,吃不了怕壞掉,匆忙間來不及細細處理,就用斧子剁的七大八小的,用鹽腌了放著。打開其它兩個大缸,不用說也是滿滿的。
古玳從一缸看著肉色比較新鮮的大肉餡里用手扒拉,不多會從里面抓出一條帶著肉的豬尾巴。
貝小藝定睛一看,是一條半截的豬尾巴,這頭被剁成肉餡的豬無疑就是鄰村被偷的那頭下崽的母豬,李立銀就是偷豬并涉嫌殺害李祥的兇手。
看著這三大缸滿滿的大塊的肉餡,想起李傳銀粗糙的面皮和偶露兇光的眼神,貝小藝這次領(lǐng)教了什么叫兇悍。
桂枝從看著那個警察走出門去不久就拿起了電話,這次自己的男人偷豬不知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會不會被判刑,她不敢想,眼里的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接到古玳的電話,辛大明做了部署,古玳拿著豬尾巴去鄰村確認是不是大年夜丟失的那頭豬,貝小藝再仔細比對一下現(xiàn)場的相片和李立銀的膠鞋。當?shù)玫酱_定的匯報以后,辛大明決定先以涉嫌偷盜的名義逮捕李立銀。
祭祖還在進行,辛大明悄悄囑咐李興財祭祖結(jié)束后把李立銀帶到大隊部,然后他們四人在大隊部會合,把掌握的線索互相交換了一遍。
大約半小時后李興財帶著李立銀來到了大隊部,然后自己帶過門出去。李立銀仍舊用那種滿不在乎的小眼睛看著辛大明等四人。
他想不到警察這么快會查到他偷豬殺人的證據(jù),也根本沒想到這次來大隊部是“請君入甕”。
古玳沒說話,冷冷的看他一眼,從身后塑料袋里把那雙沾滿濕泥的膠鞋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干凈的地面上濺了不少泥漿,李立銀向地上一看馬上明白不對勁,猛一哈腰就向外跑,竇立勇在一邊早有防備,抬腳一踢他的小腿,李立銀“哎呦”一聲倒在地上,古玳隨之撲上,李立銀拼命掙扎,竇立勇大喝一聲“老實點”,兩人將李立銀死死按住,貝小藝過來給來給他上了背銬。
竇立勇松一口氣直起腰說:“好……大的勁?。」植坏媚軓闹新飞媳愁^死豬上來!”李立銀從厚厚的嘴唇蓋不住的牙縫里哼哼兩聲沒說話,用兇惡的眼光環(huán)視眾人。
古玳說:“辛隊,我想馬上帶李立銀回去審訊!”
“這次小古立了大功!”看著年輕的古玳在這起案件中的表現(xiàn),竇立勇心里有一絲酸澀的感覺,長江后浪推前浪??!
“是啊,案發(fā)開始從想點子到偵查過程,最后抓捕李立銀,有勇有謀。這個功勞誰也搶不去!好吧這次審訊一并交給你!”辛大明拍了板。
竇立勇說:“我們幾個都是跑龍?zhí)椎摹2贿^辛隊的運籌帷幄也是功不可沒。今天上午在大堤上提取了李立銀的皮鞋腳印,接了電話以后,布置得當,安排抓捕計劃,命令縣局來人接應,一切緊鑼密鼓井井有條?!?p> 辛大明一本正經(jīng),“你是夸我還是敲打我?豬當隊長也會這么做!”幾個人都哈哈哈笑起來。
他又回過頭,“老竇,你這幾年嘴上的功夫見長!看看人家古玳!”平時大家玩笑慣了,辛大明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幾個人還是止住了笑聲。
一會的功夫縣局的警車到了,古玳和兩個刑警把嫌犯李立銀押上警車離去,三人目送他們離去便返回屋中。
貝小藝問:“案子馬上結(jié)束了,沒想到會這么快!辛隊,我們?yōu)槭裁床灰黄鹑徲???p> 辛大明輕松的口吻,“李立銀確有重大嫌疑!剛才老竇說起跑龍?zhí)?,這次我們就好好給古玳跑跑,做做善后的事?!?p> “你們搜查李立銀家的時候,李立銀媳婦桂枝證實李立銀只是扛回去一頭死豬。那么李祥的第一行腳印還記得吧?間距很小,印跡較深,受害人究竟把什么東西背到大堤里去了呢?這個東西現(xiàn)在在哪兒?我們不知道。”
“還有尸檢報告中李祥的右肋下有一塊淤青,是怎么造成的呢?這兩個細節(jié)要搞明白,另外再等等小王對李立銀家血衣褲的檢測報告。怎么?你想家了?給你放個假?”
“哦!對?。「吲d糊涂了。我沒想家,我這是第一次破案,半途而廢怎么行!”貝小藝眼神很堅定。
其實留下來除了上述需要弄明白的兩個細節(jié),辛大明還有一絲考慮,李立銀智商低下但兇悍倔強,古玳求勝心切,容易輕敵大意,萬一拿不到口供。留在這兒,可以做嫌犯家屬的工作,隨時帶家屬前去會面。
“可是辛隊……”貝小藝似乎有點遲疑,“拿到李立銀的口供有助于我們知道現(xiàn)場的細節(jié)……?!?p> “話可以這么講,但也是我們自己該做的事!還是靠自己,不‘麻煩’李立銀吧?!毙链竺鬓D(zhuǎn)過頭來看著貝小藝笑了。
三個人正有說有笑,二老李運來忽然走了進來。
他看著辛大明的眼神充滿著期待,“首長,您能不能到我家里一趟?”
“老人家,有什么話您就直說!”
李運來搖著頭疑惑不解的樣子,,“今天祭祖剛回到家,俺大哥忽然問村里是不是來了貴人。您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念書念壞了腦子,一陣清醒一陣糊涂的,開始說貴人俺不明白。想了半天這個貴人就是首長您呢!所以就趕來了,他說有件東西要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