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海上生明月。
月光中的小黑龍鱗甲熠熠生輝。
龍首上站立的那道身影依舊清冷,手中的翠綠的魚竿如劍,指向月輪中飛來的那道黑影。
黑影的翅膀展開時已經超出了月輪的范圍,煽動而來的熱浪一浪高過一浪,漸漸讓人有了窒息的感覺。
小黑龍身上的鱗甲隨著熱浪的波動起起伏伏,那層覆蓋的冰晶被熱浪摧毀,化作了一陣陣的藍色的氣息,飄散在夜空里。
荊無童安撫著小黑龍的龍角,''莫怕,莫怕,就是來只金毛也奈何不了我們,何況只是一只煞鯤鵬的魔化身。''
小黑龍抖擻了精神,口鼻中不時有藍色的寒氣撲出,黝黑的龍眼中隱隱含了紅色的血絲。
到底是條龍??!就算幼小,骨子里的氣勢終究還在。
眼看那好幾只煞鯤鵬合體的魔化身飛掠到了不足百丈的位置,小黑龍竟然按耐不住了。激昂起高貴的龍首,顛開了荊無童,發(fā)出了一聲咆哮的龍呤,沖著那鯤鵬的魔化身飛馳而去。
瞬后,兩只龐大的生物撕咬到了一起。
小黑龍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魔化鯤鵬的脖頸,尖利的獠牙刺穿了魔化鯤鵬堅硬的黑色羽毛,直接刺入了它的肉中,黑褐色的血液飆飛而出,濃烈的血腥彌漫開來。
那魔化鯤鵬被小黑龍咬住脖頸的時候,也回頭張開鋒利如劍的掾子,嗛到了小黑龍龍頸鱗甲間的縫隙中,嗛的很深,小黑龍身體一陣抽搐,龍爪對著魔化鯤鵬的身體和翅膀一陣瘋狂的撕扯。
荊無童看到小黑龍和魔化的鯤鵬咬的難解難分,手中的魚竿暴漲百丈,掄起直接抽向了魔化鯤鵬的腦袋。咣,不偏不倚堪堪抽中,但那魔化鯤鵬的腦袋本就糅合了好幾只煞鯤鵬的頭骨,且自身最堅硬的也就是這頭骨,這塊骨頭,堪比龍之逆鱗,又怎會受不住這一棒之威。
荊無童沒想到這魔化鯤鵬的頭骨會幻化的如此堅硬,本以為較之普通的煞鯤鵬會硬上幾分,卻不曾想這哪里是硬了幾分?簡直就是那幾塊頭骨的疊加。
倒是這魔化鯤鵬,接著敲打的力道,那嗛在小黑龍龍頸上的掾子反而更深入了幾分。
不得已,荊無童祭出了黃沙盞,一捧黃沙吹向魔化鯤鵬,緊接著,那座西塞的沙城出現,朝著魔化鯤鵬壓了下去。
小黑龍看到后瞬間動作,龍身扭曲出一個極限的弧度,首尾相接,兩只龍后爪抓住了魔化鯤鵬的腦袋,忍著掾子嗛入龍頸的劇痛,一陣發(fā)力,生生將嗛入的掾子拔了出來。
前爪本就撕扯著魔化鯤鵬的翅膀,此時前后爪同時發(fā)力,龍身的扭曲漸漸復原,而被四爪抓著的魔化鯤鵬此時被撕扯的身體變了形狀,黑色的血液四散噴灑,魔化鯤鵬就要到了氣若游絲的地步。
有黑色的妖氣從魔化鯤鵬的身體中涌出,若非皎潔的月光,這黑色還真的很難發(fā)現。
''回來!''荊無童一聲爆喝,小黑龍也有所察覺,機靈的轉身撒爪,一竄就飛回了荊無童的身邊。
那座西塞的城池將魔化鯤鵬和它四散的妖氣都壓入了城中。
但整座城也同時膨脹了起來,飛沙走石肆掠其中,城墻開裂,妖氣溢出。
荊無童手中的黃沙盞本身都出現了裂隙。
荊無童的長袖在空中飛舞,飛舞中向四周延展開來,變成了一只可遮日月的寬大衣袖,將荊無童小黑龍和那黑氣四溢的魔化鯤鵬隔絕了開來。
轟隆,巨響傳來,那魔化鯤鵬竟然自爆了。
這震動過于巨大,那初升的月亮都顫抖了起來。
荊無童和小黑龍雖有寬大的衣袖隔絕,但所在的這個空間似乎都被魔化鯤鵬自爆的巨響震裂,自然他們也就無法幸免,雖沒有被爆裂的沖擊傷著,也還是被這空間裹挾著炸飛了。
他們從李有志和孩子的上方飛過,魚竿中一絲紅色的絲線噴出,卷起正在抵御沖擊力道的李有志和孩子,拉扯著向后飛去。
這一退,便退到了島城的上空才堪堪停住。
遠空里,魔化鯤鵬的自爆像是撕裂了天空,有紅色的光漿從撕裂的縫隙中涌出,朝著島城這邊洶涌而來。
天動終于被這自爆喚醒,緊隨其后的天劫終于露出了它恐怖的面目。
魚竿上的紅色絲線還纏繞著李有志,李有志也不掙扎,只是淡淡的說道,''該來的,終究會來!''
''需走的,還是要走!''荊無童也淡淡的說道,說完李有志身上的絲線消失。
兩人相視一笑,都笑的真誠了許多。
荊無童撫摸著龍角,''你該走了,回南海去!''言罷,掏出一顆五色的丹藥,丟入了小黑龍的口中。小黑龍愉悅的咀嚼了丹藥,沖著已經從龍首下來的荊無童親昵的點點頭,回頭看看孩子,有些依依不舍,但最終決然的一躍,躍向了夜色中無邊無際的大東海。
李有志在孩子的光罩上敲了敲,孩子這才收回了注視小黑龍遠去的目光,孩子的眼中有淚水滑落。
''你也算男子漢了,不能哭了!''李有志叮囑道。
孩子抽抽噎噎也得點點頭。
''你姓祁,就叫祁磷吧!''李有志突然說起了孩子的名字。
孩子有些茫然失措,從小黑龍離開的悲傷中瞬間轉移到取名字的話題,李有志自然不會在意,但孩子還是覺得太突兀,有點跟不上李有志的節(jié)奏。
''你有了這片逆鱗是你的福分,這名字也有點對小黑龍的念想,但這龍鱗的鱗是魚字邊,屬水,而你呢,命中帶水缺土,就給你換成石字邊的磷了。''李有志溫和的解釋道,''祁磷,怎么樣?這名字喜歡嗎?要知道你和這人間的瑞獸同名了!''
孩子目光還有些呆滯,只是輕輕的點點頭。
李有志叫到,''祁磷。''
孩子無動于衷,良久,才反應過來,看看李有志,眼珠子又滴溜溜轉了轉,才咧開嘴擠出一絲微笑。
李有志撥開孩子身上的光罩,揉了揉孩子的頭,''記住我說過的話了嗎?祁磷。''
''什么?''孩子懵住了。
''說過好多??!''李有志笑嘻嘻的說道。
''嗯,那些我都記住了。''孩子道。
''現在我送你走吧!''
''送我走?''孩子疑惑的問道,''去哪?你呢?''
''我走不了了,你這位荊大伯還要我陪他一程的,再說了,他也不會放我走的。''李有志邊說邊看了看荊無童。
孩子無辜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疑問,卻只能好言相勸,''你們就不能不斗嗎?其實你們都不是壞人,為什么總要斗呢?''
''因為修行千年其實挺無趣的,我們倆要是連斗都不斗,那就無趣到極致了。''荊無童搶先道。
李有志點點頭,''他這句話倒是說的沒錯。''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了。''李有志又揉了揉孩子的頭,''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留點念想。''
孩子伸出左手,交到李有志僅剩的左手中。
''你叫祁磷,這名字還行。''荊無童也走了過來,牽起孩子的右手,''我也給你留點念想吧!以后若是在西塞看到了我那七柄劍,也好讓他們保你周全。''
二人拉著孩子的手,有綠色和灰白的靈力流入了孩子的體內。
孩子覺得肚子里一陣翻騰,原本淡金色的那團事物,漸漸透明了起來。
那灰白的靈力在外輕柔的撫摸,那綠色的靈力鉆到了內里,在里面寫寫畫畫了起來。
孩子出汗了,不過這次的汗已經沒有了那種異香,顯然內府里的龍涎被改造了。
''你現在才算有了真正的丹田,和走上這條路的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區(qū)別了。不過終究不是天成,你以后還有很難的一段路要走的。''李有志道。
荊無童點點頭,''不過你要是抗過去了,也就大道通天了!''
''還有,你若是出冷汗,那種異香還是會隨著汗液散出來,所以,要切記不可出冷汗。''李有志頓了頓,意味深長的說道,''也就是不可害怕,不論遇到什么情況,都不可害怕。''
孩子懵懂的點點頭。
說完這些,荊無童李有志同時收手,將那些靈力留在了孩子的體內。
此時深空中那道裂隙里流出的光漿已經流過了大東海的上空,就要進入島城的范圍里了。
回瀾閣中,齊云天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天空的變化,手中一顆色彩斑斕的珠子不停的跳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天動不可逆,天劫不可違?。∧愣私裉炜偹阋吡?!''
齊云天長出一口氣,將手中的珠子攥緊搓揉了起來。
島城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有十多道靈力的光柱射出,迎著那片鋪天蓋天的光漿沖到了深空里。
光漿的鋪陳被這十多道光柱攔截,控制在了島城偏東的天空中。
但后續(xù)的光漿并沒有停止涌動,反而從縫隙中傾瀉的更為激烈了。
李有志看著這一幕,長吁一口氣。
下面就是這座守護了一生的城,現在也許要變換主人了,這最后的一眼,李有志看遍了島城的大街小巷,看過了碼頭,看過了城主府,看過了神樓大街,看過了流亭,看過了之前很少正眼看的所有地方。
他發(fā)現,之前所有沒有正視過的,沒有絲毫的不屑,相反,是已經刻到了骨子里!
他朝著嶗山的方向揮了揮左手,塔院里的那盞燈又亮了!
對于走夜路的人來說,一盞明燈勝過了一切,不只是指引,更多的是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