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畏有妖僧來
方飛廉搖頭苦笑道:“看來老子這一刀,砍得還真不冤......”玉璇子鐵青著臉,死死盯著石鐵心手中的弓箭,眼神里似乎要冒出火來。惠明大師也沒有擅動半步,沉聲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既然難分勝負(fù),不妨就此罷手,兩位施主意下如何?”
方飛廉嘆道:“虛情假意,陳腔濫調(diào),天龍寺的高僧如今講話也這般乏善可陳了,唉,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而聶清臣猶在大呼小叫,無頭蒼蠅般地在客棧里胡亂逃竄,他暗自盤算,多拖得對方一時(shí),慕容也就逃得更遠(yuǎn)一些。他雖然不諳輕功,但一身靈力充沛,逃竄之時(shí)倒也健步如飛,終南劍派眾弟子傾盡全力,仍是始終追之不及,幾名性情急躁的弟子連聲怒罵,變著法兒親切問候聶清臣的女性眷屬,聶清臣一概置之腦后,自顧自地上躥下跳,樂此不疲。
忽聽得院落里悠然傳來一聲佛號,其聲蒼涼沙啞,余音裊裊不絕。須臾,那道厚厚的棉布簾子便被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卷了起來,風(fēng)雪里魚貫步入三名頭戴長耳僧冠的褐衣喇嘛,皆是身具異象,令人望而生畏。
當(dāng)前一名喇嘛滿臉愁苦之容,目光顧盼之際,卻是異采勾魄,邪詭異常。而其后的二名喇嘛,一名生得膀大腰圓,渾身橫肉虬結(jié),另一名則是面目陰沉,瘦小佝僂,干癟得仿似一顆風(fēng)干后的無花果。
聶清臣瞧著他們頭頂戴著的黃色僧帽,形同雞冠一般,他從未見過密宗喇嘛,不由得嘖嘖稱奇。但不免分了心神,他腳步便不自禁地慢了下來,幾名終南劍派的弟子迎頭趕上,“唰唰”聲中,幾柄長劍齊齊刺往他的周身上下。
聶清臣驚駭之下屈指急彈,只聽得“叮叮叮”聲不絕于耳,那幾柄長劍一一被他彈飛空中。終南劍派眾弟子頓在原地面面相覷,哪料得這個(gè)窮酸書生竟然身懷如此神通。
苦臉喇嘛緩緩走進(jìn)大堂,雙手合十道:“各位施主,貧僧乃是甘孜般若寺丹巴赤烈,漏夜來訪,多有叨擾,罪過,罪過?!备叽罄镆蔡で耙徊剑Y聲說道:“貧僧頓珠,叨擾各位了?!笔菪±飬s是陰惻惻地一笑,也合十道:“貧僧多隆,敢問福遠(yuǎn)鏢局的鄭從龍鄭總鏢頭此刻在哪里?還請出來相見?!?p> 聶清臣左右看看,上前作了一揖,苦笑道:“幾位大師,鄭總鏢頭已暈了過去,恐怕一時(shí)難以醒轉(zhuǎn),得罪之處還請多多擔(dān)待?!钡ぐ统嗔野酌家粨P(yáng),道:“無妨,他在哪里?”
聶清臣指了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鄭從龍,隨口說道:“那邊躺著的錦袍漢子,就是鄭從龍了!”丹巴赤烈低頭回了聲“多謝”,身形一晃,便已是好整以暇地立在了鄭從龍身前。
趙正義眼見這名喇嘛肩不晃腿不曲,瞬息之間便突兀地出現(xiàn)在鄭從龍身旁,他也是大吃一驚。暗想,這幾名喇嘛的功夫當(dāng)真是深不可測,但不知與那鏢師有些什么瓜葛。
丹巴赤烈彎腰握住鄭從龍的手腕,雙目緊閉,嘴里喃喃誦著一段含糊不清的經(jīng)文。不一時(shí),似乎有些不知端倪的元?dú)獠▌娱_始匯聚在鄭從龍身上。丹巴赤烈的雙眸驟然圓睜,兩眼中射出數(shù)道詭異邪魅的赤光,只聽他桀然喝道:“鄭從龍,你此時(shí)不醒,更待何時(shí)?”
鄭從龍身上突有紅光閃爍,噼里啪啦地響徹不停,不一刻他竟是大聲咳嗽起來,可能是斷掉的肋骨戳傷了他肺部,他咳出來的盡是些淋漓鮮血,但他終究還是醒了過來。
聶清臣等人瞧得是駭然色變,頓覺眼前這幾名喇嘛妖異詭奇,令人不寒而栗。方飛廉色變道:“果然是般若寺的妖僧,想不到你們竟從藏邊追到了這里。”
多隆喇嘛的目光掃過方飛廉的身體,忽而古怪地一笑,語聲中便多了幾分譏誚,“方施主,多日不見,你倒是清減了不少,莫非貴體欠恙?那倒要好好保重身體了?!?p> 方飛廉冷哼一聲,勉強(qiáng)笑道:“多謝大師掛牽,方某一貫如此,偏生就是打不死的程咬金,稍待片刻,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子,也不知大師你信也不信?”
丹巴赤烈沒理會這邊的寒暄,兀自直勾勾地盯著鄭從龍,兩眼中赤光閃爍,越發(fā)顯得妖氣森森。鄭從龍茫然睜開眼睛,他眼內(nèi)也是紅光閃耀,整個(gè)人便似癡癡呆呆一般,渾沒有了喝酒聊天時(shí)的神采飛揚(yáng)。
丹巴赤烈冷聲問道:“你就是福遠(yuǎn)鏢局的鄭從龍?”而鄭從龍仿似頂門上不見了三魂,腳板底蕩散了七魄一般,迷迷瞪瞪地回道:“是,我是鄭從龍。”丹巴赤烈道:“有人在杭愛山上交與你一個(gè)青布包袱,讓你務(wù)必帶回到大慈恩寺?”鄭從龍道:“正是,當(dāng)時(shí)那人身負(fù)重傷,危在旦夕,我便是想拒絕亦是無可奈何。”
丹巴赤烈急聲追問:“那個(gè)包袱呢?”鄭從龍顫巍巍地抬起手指,朝著那張方桌指了一指,頹聲回道:“就在那里......”不待他說完,丹巴赤烈已是縱身向那方桌躍去,豈知他身形甫一動彈,便見到眼前人影一閃,原來是石鐵心搶先一步,將身橫在了方桌前。
石鐵心手里攥著那支鳳翎銅子箭,箭上釘著那個(gè)青布包袱,厲聲喝道:“都別動,再往前來,我便毀了這個(gè)包袱!”
丹巴赤烈頓住腳步,滿是不解地?fù)u搖頭,皺眉道:“年輕人需得按行自抑,你又何苦摻和進(jìn)來?須知有些事勉強(qiáng)不得,一步踏錯即是萬劫不復(fù)。”
石鐵心冷笑道:“大師您可別嚇唬我,我這人膽子小,萬一失手這么一抖,毀了這個(gè)包袱可就是大大的罪過了?!钡ぐ统嗔业?“包袱與你并無半分益處,不如與貧僧結(jié)個(gè)善緣,日后般若寺必有所報(bào)?!?p> 石鐵心截口說道:“看來這個(gè)包袱的價(jià)值確然不菲,大師,您不妨明說到底能值多少銀子,我這人最是貪財(cái),說不定心里一時(shí)沖動,便將包袱給您完璧歸趙。”丹巴赤烈不露聲色,淡然回道:“年輕人,你知道這個(gè)包袱里裝著什么嗎?不過是一本佛門的經(jīng)書罷了。”
石鐵心指了指一旁的方飛廉,冷聲說道:“我管它是經(jīng)書還是什么,他說很值錢,那我就看你們般若寺的誠意了?!痹捯粑绰?,一旁的頓珠喇嘛便接口喝道:“好,貧僧就讓你看看寶輪寺的誠意!”
頓珠喇嘛突地沖天躍起,在半空中發(fā)出炸雷般地一聲怒吼!吼聲中,他高大威猛的身軀猛然往下一墜,旋即重重地砸落在原處,竟是震得整個(gè)大地都在顫抖。
客棧大堂里的桌椅應(yīng)聲跳了起來,無數(shù)碟兒碗兒依次跌落在地,但聞“哐當(dāng)哐當(dāng)”之聲此起彼伏。聶清臣只覺得心里猛地一跳,丹田里一股真氣隨之亂沖亂竄,整個(gè)人情不自禁地來回竄了幾步。終南劍派眾弟子更是不堪,“撲通、撲通”接連跌倒了好幾人。
而石鐵心迎在當(dāng)前,更是被震得東倒西歪,正自六神無主,突覺一團(tuán)烏云劈頭蓋臉地?fù)鋵⑦^來,大駭之下只得松開手里攥著的箭矢,閃身避過一旁。那團(tuán)烏云正是一臉猙獰的頓珠喇嘛,只見他兩只蒲扇似地大手,在空中結(jié)成各種詭秘神異的手印,鋪天蓋地地將石鐵心罩在其中。
石鐵心無奈之下,只得挺起長弓,不管不顧地直刺頓珠喇嘛的咽喉,仍然取的是以命搏命之勢,逼得敵人不得不退。哪知頓珠喇嘛修的是密宗大手印中的怒目金剛咒,最是勇猛無匹,而此門功夫首重一往無前的凌厲氣勢,豈會因?yàn)橐粡堥L弓便銳氣盡餒,退過一旁?
但見頓珠喇嘛雙眉倒豎,桀然怒喝出密宗三字明根本咒的梵穴輪音“嗡!”霎時(shí)間,大堂里每一個(gè)角落都似乎響起了裊裊梵音,其聲甚深如雷,清徹遠(yuǎn)播。
石鐵心聞聲如遭雷噬,心神劇震之下,手中長弓竟是頓在空中,再不得寸進(jìn)半分!頓珠喇嘛一招占得先機(jī),更不遲疑,欺身上前便是一記金剛怒印,直印往石鐵心的胸脯。
眼看著石鐵心已是避無可避,即將喪命在頓珠喇嘛密宗大手印下,聶清臣飛身過來橫起一腳,登時(shí)將他踢飛一旁,堪堪避過了頓珠喇嘛必殺的一印。
頓珠喇嘛怒目一掃,見解圍之人竟是那名渾不起眼的窮酸書生,頓時(shí)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nèi)生煙。他素來驕橫跋扈,豈容得有人在他眼前落他面子?頃刻間,他便折過身來,烏云似地又往聶清臣撲去。
聶清臣早有所備,一腳踢飛石鐵心后便轉(zhuǎn)身掉頭就跑。頓珠喇嘛暴喝連連,在他身后狂追不舍,可是斗室之間,又有誰能追得上亡命逃竄的聶清臣?只見他忽而轉(zhuǎn)左,忽而折右,趨退如電,騰躍似風(fēng),饒是頓珠喇嘛一身鬼神莫測的密宗功夫,卻是始終差之毫厘,追之不及。
聶清臣越奔越是得心應(yīng)手,越奔越是隨心所欲,忽聽方飛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聶公子,青布包袱里的經(jīng)書干系重大,切莫不可落入番邦妖僧之手!”他心里暗自一凜,偷眼瞥去,正見那個(gè)丹巴赤烈伸手往那青布包袱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