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出了一支樂曲。
“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意外?!绷_吉背靠在樓道間的小門上,雙手插進口袋里,“是不是你的朋友正在向你打聽現(xiàn)在的狀況?你不接起來看看嗎?”
手機的通訊錄里有著幾個人的名字,但實際上卻相當于是空空如也??輼菑囊路诖飳⑺顺鰜?,盯著它的觸摸屏沉默了一兩秒,似乎不打算有進一步的動作。
但他還是點開了屏幕,讓通話的界面跳了出來,陌生的號碼和陌生的頭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會打給這個號碼的沒可能是庫勞德的熟人。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庫勞德的熟人。
枯樓搖了搖頭,同時也看見羅吉沖著他抬了抬下巴,說實話他并不怎么能理解對方想要表達什么,只能暫時理解為羅吉能體諒他臨時躲避,去接通一則不想被其他人聽見的電話。
【喂喂,你一點都不擔心是沒意義的垃圾電話嗎?】
意識海洋中的精靈小姐提高了音量,她似乎對人類社會的某種做法異常反感,縱使她并沒有親自經(jīng)歷過,也未曾目睹她的合作伙伴親歷過。
“是她啊,精靈小姐?!?p> 不遠處的羅吉捋了捋由于潮濕的空氣而平貼在他腦門上的頭發(fā),他依舊在困惑為什么商場里的其他人突然都擁到了他們身邊,阻擋了他們離開的路線——若是庫勞德反應的再遲了些,他一點也不懷疑到最后會發(fā)生推搡、踩踏事故。
那層樓現(xiàn)在人滿為患,可惜從這個樓道間里判斷不出來。
羅吉低下頭瞄了一眼今天的“戰(zhàn)利品”,服務員的過度包裝有時候也能起到很不錯的保護效應,至少現(xiàn)在他自認為那只珍貴的八音盒不會在擠出人群的過程中受到磨損。
“是誰的電話,你其他的朋友嗎?”看見方才朝樓道間里側移動的枯樓悄無聲息地走了回來,羅吉壓低聲音湊上前詢問著他道,“庫勞德,他們有沒有談到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上個星期跑來這里買體育用品的時候,一切還是正常的,不會有那么多顧客同時涌到同一層樓來,也不會有那么多人雙目無神、宛如行尸走肉。
“有關我的課業(yè)的事情?!彼挠讶说痛怪^,沒讓他看見臉上的表情,“大學里的導師,我把他打發(fā)走了?!?p>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彼f著。
“也就是和現(xiàn)在我們的處境無關?”羅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背抵著樓道間唯一的出口,他似乎能稍微感受到門后的顫動。
“是的?!彼呐笥岩埠退粯狱c著頭回答說道,“這可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但也不需要太過驚恐?!彼^續(xù)說著,好似壓根沒考慮過接下去可能會發(fā)生的任何恐怖的事情,“沒什么好怕的,羅吉,看看你現(xiàn)在抖成了什么模樣?!?p> “這超乎了我的常識范圍!”羅吉的聲音被他克制得很低,但他感覺他還是在咆哮。
“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我們會跑來這里?我們又為什么無事發(fā)生?”
“無事發(fā)生是好事,羅吉?!睅靹诘绿痤^來,他的臉色有些陰沉。
這位朋友伸手摸向他的臉龐,羅吉渾身顫抖了一下,他沒能從中感覺到安慰和安心,好笑的是,他察覺到庫勞德也在發(fā)顫。
“這不正常,庫勞德?!绷_吉把住身后的門板,這種行為能讓他產(chǎn)生些許的安全感。
“你是對的?!?p> 令羅吉感到驚訝的是,庫勞德沒有反駁他的看法,臉上的神情也和他那微微發(fā)顫的手截然不同,顯得格外堅毅,像是早就免疫了這種情況給普通人帶來的危機感和壓抑感,全然像是他早已經(jīng)習慣了那般。
羅吉的意識不知不覺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困意,它們被細小的泡沫承載著飄浮到一切意識的最上方,遮蔽了他的思想,迫使他陷入沉眠。
“99號?!睆氐讱w于黑暗之前,他聽見身邊有人低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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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賽德的悲傷’,對嗎?”
斷斷續(xù)續(xù)的樂曲終于演奏到了結尾處,伴隨著終止音符被畫下,樂曲聲也戛然而止。
“你答對了?!?p> ___
相連成串的金屬環(huán),被渲染上了怪物血液般的金色。
普通的“第四世界”人類自然做不到帶給他如同“水之惡魔”般的窒息感,而那條鎖鏈再怎么長,也為難不了“掌控”著這片金色海洋的人形怪物。
枯樓瞇了瞇眼,金色血海中每一處的時間都是相當?shù)?,每一段漫長遙遠的距離都能被略縮為“無”,他朝著飄浮在遠處的紅發(fā)男人抬起了手,下一刻洛林.格特就被無形的力量掀倒在“地”。
天知道他正撐在怎樣的物體上,于這片什么都不存在的金色海洋中,紅發(fā)的男人正趴在一塊無形甚至也許是在假想中的平臺上。他從自己的嘴里牽出了一些不成句的悲鳴聲,一邊掙扎著想要繼續(xù)在枯樓的領域里把握住自己的主動權。
然后,想要纏繞在對方身上的鎖鏈轉而飛撲向了他,蘊含在其中的情感被轉化為了實質的重量,盡數(shù)壓在了紅發(fā)男人的身上。
“我的做法合乎情理?!?p> 他聽見對方如是說道。
人形的怪物話語中并沒有蘊藏一絲一毫的情感,祂把自己努力獲取到的人形壓制到了最低的極限。
祂清楚的知道祂該以怎樣的面貌去面對過去的“仆從”、面對那位籠罩在龍王陰影下悲傷的人類。
“你不配擁有我們的感情?!彼犚娐曇魪穆辶?格特的嘴中一點一點地溜了出來,紅發(fā)男人的聲帶振動著,被強行固定在虛幻平臺上的傀儡痛苦地斷言說道,“你不配,貪婪,并且永遠也不可能完全擁有它們?!?p> 再接下來,這個“洛林.格特”消失了,將他受到的痛楚送回了另外一個世界。
“作弊”得來的特權沒能將他想要的東西送到他的身邊,所以第二個“洛林.格特”從金色海洋的某處勾勒出了完整的身形。
這一次,人形的怪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片金色海洋是祂的夢魘,同樣也是祂最得力的武器。
血水吞沒了第二個紅頭發(fā)的男人,緊接著第三個又憑空出現(xiàn),博取到了短暫的說話時間:
“摧毀那條鎖鏈?!甭辶?格特微揚起下巴,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得意,“你才能確?!摇瘡氐紫В⑶以贈]可能讓‘我’知曉‘你是誰’?!?p> “但是,”第三個洛林.格特表現(xiàn)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如果你真的那么去做了……”
他的身形在下一刻被撕扯成了無數(shù)片顏色互異的影子,消融在了金色的血海中、消融在了領域背后的意識海洋中。
——第四個“洛林.格特”自血海中顯現(xiàn)了出來。
再以后是第五個,他一出現(xiàn)便被那條細長的金色鎖鏈捆扎得結結實實,連站都站不起來,徑直倒在了金色海洋中那塊無形的平臺上。
“我不想陷入被動的局面?!比诵蔚墓治锬樕暇`放出了殘忍的笑意,“我不介意讓你感受更多的痛苦?!?p> 每個“洛林.格特”都會把枯樓想要讓他帶回去的內(nèi)容帶回給他們背后的那位魔法使。
賽德涅斯手中執(zhí)掌著一件提取他人記憶、并讓受害者變成他的傀儡的遺留物,但那件遺留物并不能將他承受到的苦難抹去。
“呵?!?p> 紅發(fā)的男人虛弱地發(fā)出了一聲笑聲,枯樓判斷不出其中的意味,聽見他在瀕臨被撕裂的前一秒,宛如是在嘲諷他一般地將前面幾位“洛林.格特”的話完整地進行了補充:
“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就等于是毀去了鏈接他們記憶的那條鎖鏈?!?p> “失去了記憶中的相通處,他們的記憶就成為了我的所有物——存在媒介的前提條件下,你身邊所有的人都可能變成‘我’?!?p> 枯樓的嘴角微微抽動著,他讓一柄金色的十字型長劍貫穿了對方的胸膛,通過握住劍柄的手,他能清晰感受到洛林.格特逐漸減緩的心跳。
接著,他將那柄長劍拔了出來,這一位紅發(fā)男人也消失在了這片金色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