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從左湫頭上取下來,慢慢垂到身旁,道:“哭夠了嗎?”
左湫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你別動,我好累,我不想松手?!?p> 葉緒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抬起拉開左湫的手。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忽然間變得這么好心,要是擱在以前,他現(xiàn)在挖苦她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把自己借給她哭泣?
終于等到左湫松了手,葉緒才長出一口氣,仿佛經(jīng)歷了什么無比艱難的事情。
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左湫吸吸鼻子,向葉緒點(diǎn)頭道:“謝謝你?!?p> 葉緒倒不好意思起來,扯扯嘴角,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看月亮,道:“今晚月亮真美?!?p> 左湫順著他的話抬頭看去,新月如鉤,掛在蒼茫遼闊的天空之上,云霧輕輕,相互推移,星子點(diǎn)點(diǎn),交相輝映。她道:“其實(shí),今天是我生辰?!?p> 葉緒扭頭,“你的生辰?”
左湫輕輕點(diǎn)頭。
“為什么不告訴他們,你說了,他們就不會在你生辰這天這么折辱你?!?p> 女子低低地道,“我還以為你是說為什么不告訴你?!?p> 葉緒愣了愣,說不出話來。
輕輕笑了笑,左湫猛一吸鼻子,疏通了因哭泣而堵塞的鼻子,說:“其實(shí)也沒什么,反正從來都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我一個(gè)人習(xí)慣了,誰知道誰不知道又當(dāng)如何呢?他們一向?qū)ξ矣幸尚?,就算我告訴他們今天是我生辰,也不過是把今天要發(fā)生的事往后推罷了。這件事,不過是早與晚而已?!?p> 眉頭低了下去,葉緒的目光慢慢轉(zhuǎn)到左湫身上,道:“倘若你告訴池鑒,他必定會護(hù)著你,斷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受這等委屈?!?p> “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憑什么要針對他的女人而護(hù)著我,就算他想那樣干,我也不會接受。更何況,有那么多人攔著他不許他那樣做。”
葉緒感覺心中似乎有什東西在微微喜悅,但又有什么東西在低低悲哀。他搖搖頭,想將那種微妙而奇怪的感覺扔掉,但終是徒勞。于是他問:“那個(gè)女子就是你要離開蒙哲的原因嗎?她是誰?”
“你說禾魯尼嗎?她是成思大汗賜給池鑒的妻子,不知為什么,半年多了還沒有完婚。”想了想,她道:“不過也許他們不用完婚了,畢竟她是被俘的敵族公主,成思大汗說了她是池鑒的妻子那她就是了。”
“被俘的敵族公主?”
左湫道:“她原是沙花部族的最明亮耀眼的小公主,后來沙花部族聯(lián)合游獵人攻擊塔達(dá)城失敗,全族被俘。成思大汗見她貌美,池鑒又正好到了成親的年紀(jì),便將她賜給他做了妻子?!?p> “你心里難過嗎?”
抿唇微笑,左湫再次看向遙遠(yuǎn)深邃的夜空,道:“當(dāng)天上沒有足夠明亮的月亮?xí)r,需要星星來發(fā)光??墒侨缃裼辛四軌蛘樟烈环降脑铝?,星星便不再被需要?!彼聪蛩溃骸俺罔b不是我的星星?!?p> 葉緒明白她的意思,卻避而不答,只道:“你看得很清,池鑒是禾魯尼的月亮?!?p> 他這樣說,讓左湫暗暗嘆了口氣。不過她并不感到難過,畢竟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拒絕她了。雖然在愛情之中男子主動會更美好,也會對女子更有利,但是她并不認(rèn)為女子先開口就注定要以悲劇結(jié)局。左湫自然明白自己這樣做實(shí)在是在同他玩貓鼠游戲,而且在這場游戲中,他是貓,她是鼠。她是在玩火。
可是她不太想放棄。也許是一種執(zhí)念吧,也許是一種貪戀?;赝^去的這一段時(shí)日,她不得不承認(rèn)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快樂,雖然他們總是爭吵并且動手。面對葉緒和池鑒是很不一樣的感覺,在葉緒身邊,她不必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清純天真的模樣,也不必?fù)?dān)心別人會知道她也有秘密。她和他對彼此藏著的秘密心知肚明,坦坦蕩蕩,肆無忌憚。在葉緒面前的左湫,更接近她的真實(shí)狀態(tài)。他們都帶著面具,卻也都坦誠相對。
夜色更深了一些,左湫嘆了口氣,問了一個(gè)憋在心底很久的問題:“葉緒,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嗎?”
葉緒道:“知道這個(gè)對你沒有好處?!?p> “我知道,但是我摸不透你,看不清你。對于你我一點(diǎn)把握都沒有,這樣我不能安心。”
“你不是都要走了嗎?你走之后,我是什么身份對你來說并沒有什么影響,無論我是好還是壞,都與你無關(guān),你有什么不能安心的呢?”
“你就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我知道你會爆發(fā),傷害很多人,可是我卻不知道那可怕的事情會什么時(shí)候到來,為什么會發(fā)生。我實(shí)在不能放心?!?p> “沒想到你居然還對塔達(dá)城里的人心有余情?!比~緒冷哼一聲,譏諷道。
“我不是對他們心有余情,我只是對初越心有余情。她還是個(gè)孩子,你不要把她拉進(jìn)你的深淵,你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好不好?你放過她?!?p> “我不會對一個(gè)女人動手,你大可以放心?!?p>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gè)。”她看向葉緒,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并不是隨隨便便的朝中官員那么簡單。也許你身份十分高貴,也許你就是個(gè)一心想往上爬的低賤之人。不管你是哪一個(gè),和初越糾纏都是對她的傷害。你是金夏人,她是蒙哲的公主,你們不能有關(guān)系?!?p> 葉緒哂笑,“在你眼中我竟然是個(gè)靠賣弄色相而上位取巧的人?!?p> 左湫察言觀色,“你是答應(yīng)了嗎?”
“我對蒙哲的女人沒興趣!”
左湫這才舒了口氣,心中豁然開朗,明媚陽光。她以為是因?yàn)槌踉降氖陆鉀Q了自己才會這樣,卻忽略了自己心底那一分由衷的歡喜。
“好,那如果初越對你表示什么,你千萬不要順著她引導(dǎo)她,她還是個(gè)孩子,你跟她說清楚,就不會產(chǎn)生孽緣。那樣對誰都好。”想了想,左湫又道:“要不然,你別去給賀潛幫忙了吧。跟初越少接觸一些總是好的?!?p> 葉緒調(diào)笑看向左湫,“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兒你也別插手?!泵济淮睿溃骸澳氵€是好好想想離開蒙哲之后要去哪里吧,畢竟鬧到現(xiàn)在這個(gè)地步,離走也沒幾天了?!?p> 看著移到中天的月亮看了好久,左湫道:“好?!鳖D了頓,說:“我們回去吧?!?p> “好?!?p> 回去的路上,也許和左湫分走兩邊,月光將兩個(gè)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像是兩根筆直而平行的線條。
踩著月光,左湫問他:“葉緒,你的真名是什么?”
腳步不停,葉緒心里卻一驚,臉上依舊面不改色,“我的名字就是葉緒,這就是真名?!?p> “你可真是和我一樣死鴨子嘴硬啊,要是我沒有懷疑,怎么會這樣問你。這里只有我們兩個(gè),你不必?fù)?dān)心會有人偷聽了去。”
左湫稍稍落后了葉緒一步,故意把兩個(gè)人的影子交錯(cuò)在一起,這樣看起來,就像是兩人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