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變故

　　“芒初，還有兩個禮拜要期末考試了，你還有什么要買的學(xué)習(xí)資料嗎，明天正好周末了，我去趟書城，你有需要的話我順便幫你帶了?！彼蚊⒊跽谑帐皶鼫?zhǔn)備放學(xué)，肩膀被筆戳了一下，一回頭，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沈琛。

　　“我想想......我現(xiàn)在也想不到有什么特別缺的，我明天正好下午一點(diǎn)半到三點(diǎn)半有課，下課以后我們一起去吧?！彼蚊⒊醢汛料蜃约杭绨虻墓P一把搶了過來，然后開玩笑地扔回了沈琛的書桌上。

　　“行，你在哪上課，到時候我去接你?！?p>　　告別后宋芒初向校門走去，明艷一瞥便已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倚在樹旁憑升岸芷汀蘭的陸泊雙，時近北至，天暗得晚，學(xué)校因備考而把放學(xué)時間延至七點(diǎn)，此時放學(xué)幾分鐘了天邊還掛著斜陽小半。

　　“陸泊雙，周六下午我上完課了和沈琛去書城買書，你給我打打掩護(hù)唄，讓我爸媽發(fā)現(xiàn)我和別的男生出去了非得說死我?！?p>　　“好?！标懖措p從善如流地應(yīng)著，眉間半分前些時候的故意找茬全無。

　　周六下午沈琛果然如約而來，停車到書城的一路都自然而然地背著宋芒初的包，過馬路時在宋芒初冒冒失失地往前走時一把把她拽了回來。

　　“宋芒初你看不到車？”沈琛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厲疾，宋芒初一個踉蹌被他拉到身后還沒出聲就被這句話壓得沉默了幾秒。

　　“好了，看路?！痹缫衙迳蜩⌒宰拥乃蚊⒊蹴庖坏停蜩〉穆曇舯懔⒖誊浟讼聛?。

　　后來宋芒初再想起來，大概這天是她往后一場青春顛沛里的溫光一抹。

　　總是讓她站在人行道里側(cè)的不著痕跡，站在書架旁安安靜靜地挑選適合她的習(xí)題的背影，炎日下捧著的冒著冰霧與氣泡的混合了汽水的清涼果汁，晚飯后把她送至樓下溫言道出的一聲“再見”......無一不讓人在悶熱的心云里擠出帶著莫名情愫的清風(fēng)，癢癢地拂過枝梢，又很快被未進(jìn)門便已聽聞的爭吵驚了個灰飛煙滅。

　　蟬鳴夾雜著街頭巷尾的老人們下棋的爭論聲從樓下傳了上來，下一刻入耳的是不符夏日聒噪的玻璃杯砸到地板上清脆的碎裂聲。

　　“砰?！?p>　　宋芒初猛的愣神，猶疑著把插進(jìn)孔的鑰匙拿了出來，還沒聆耳便聽見了里屋連續(xù)不斷的嘈雜聲。

　　“宋芒初早就不是個孩子了！她已經(jīng)長大了！我們?yōu)槭裁床荒芨嬖V她？我們還要瞞她到什么時候？”

　　隔著一道門，歇斯底里的女聲和不斷安撫的男聲交織錯雜在宋芒初耳邊。宋芒初家的房子隔音效果一向不錯，可是現(xiàn)在她父母的吵架聲著實大得可怕。

　　“咱們都冷靜冷靜吧?！彼蚊⒊醯陌职謬@了一口氣，望向身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眼底情緒不明。

　　“有什么好冷靜的？宋俊康，他下個月就要和我領(lǐng)證了，難道我嫁過去以后還要裝作和以前一樣和小初和你待在一起嗎？”宋芒初的媽媽尖叫著。

　　宋芒初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開家門的。

　　鑰匙轉(zhuǎn)動的金屬碰撞聲在震動耳膜里順著流動的空氣劃出了細(xì)小的呲啦聲——本來愈來愈激烈的勃谿相向驟然如臘月里凍得幾乎流不動的溪水般沉寂。

　　“夠了沒有？”宋芒初隱著忍耐的聲音很輕，她微微垂著頭，面無表情。

　　宋芒初的媽媽喘了口氣，剛剛就差沒撒潑打滾的無賴在瞬時就被撞了個分崩離析。她望向宋芒初，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的目光竟冷淡得讓人害怕。她沉默地張了張嘴，然后無力地跌坐在沙發(fā)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宋芒初筆直地站著，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弱不禁風(fēng)，可明明她的心如一張素紙般被人揉在手里，毫不客氣地蹂躪成一團(tuán)。

　　“你們離婚了？”宋芒初用手指尖狠狠掐著手心，一字一句咬著牙說道。

　　宋芒初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很快互相瞥開了目光。

　　“你在初三的時候我和你媽媽離婚的。為了不影響你中考，就一直沒和你說?！彼慰】档吐暬卮?。

　　“那你們?yōu)榱宋业闹锌歼€真是費(fèi)盡心思啊?！眾A雜著自嘲的音調(diào)，宋芒初開口說的話輕得仿佛一陣隨時散去的茶煙。

　　宋芒初還想再說點(diǎn)什么，她低頭看了看家里吵架而產(chǎn)的滿目杯盤狼藉，還是把話堵在了唇邊，只剩下一句“我出去了，你們慢慢吵”。

　　她拉開門把手，回頭深深看了一時間像極了不巧沒有復(fù)燃的死灰的父母，唇角扯出一個僵硬的弧度。她像往常一樣把門帶好，自始自終，都低垂著頭，沒有給父母一次駁回的機(jī)會。

　　站在樓道邊，宋芒初低頭看了看樓下安安靜靜的朱紅色大門，忽而涌進(jìn)鋪天蓋地襲來的悲哀。那扇朱門如同陸泊雙那個人一般沉靜，不像自己家里，每天吵架紛飛不斷。

　　她早該意識到父母日復(fù)一日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下應(yīng)該藏著些別的什么的。

　　一陣夜風(fēng)吹過來，宋芒初靠著樓底下的墻上，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樓上陸泊雙書房溫黃的燈還亮著，而他朦朦朧朧的背影正對著書桌前光芒的中央。

　　宋芒初發(fā)泄一樣地跑了起來，可沒有目的沒有意義的奔跑只帶來更多的沉甸與疲乏時，她慢慢放慢速度，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路燈以薄透的銳力無聲無息地穿透在大地每一個角落，氤氳起夏日的炎炎，夜蛾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一只接一只撞在昏黃燈罩上的愚蠢行為。

　　宋芒初走累了后坐在了路燈下的一張破舊扶椅上，故作百般聊賴地?fù)炱鸬厣弦黄淙~把玩著。盡管小道上已經(jīng)沒有太多人了，即使是有也是風(fēng)塵仆仆結(jié)束一日工作趕著回家喝一碗家里人留的冰鎮(zhèn)綠豆湯的人，并不會注意到她，但她似乎必須做點(diǎn)什么事來證明她還好好地活在這里。

　　隨著一片片疏葉卷地，寂靜街道上的人漸漸少了起來，又漸漸變得空無一人，直到宋芒初感覺自己的手指慢慢變得麻木，她才緩緩起身再次看了看時間。

　　21:00。

　　她出門的時候才七點(diǎn)多。

　　將近兩小時，她的父母都未曾打過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