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站在園子中間。她沒有理會方才嘯月的問題。
但是她心內(nèi)一驚。居然有人知道他們的字,這是他們從未告訴過別人的,就連師尊都未必知道。
只記得他們降生在紅都,師傅在山上將他們撿回,師尊巡山,是紅都的大國師,后來他們成了他最得意的徒弟。
然而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年歲增長。師尊的力量越來越大,紅都的王族和百姓都來膜拜。
后來師尊在云中獻身,眾人都焚香祈禱。
他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與其是他們選的,不如說是師尊天啟。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家。那個師尊將要創(chuàng)立的屬于他們的國度。
于是她成了白蓮巫女,因為她天性那樣愛蓮。
他成了護月使者,因為他常常忍不住望月長嘆。
雖然到了年紀,師尊有意將他們匹配,上下都期待的事情確是沒有發(fā)生。
因為師尊出事了,他好像為了建立一個新國度的事情被上天所不許,如此受了很重的傷。然而他定要與天斗,那時她居然戀慕上了一手撫養(yǎng)她長大的師尊,她困惑于他的紅袍對她飛一般的誘惑。然而這絕對是禁忌。
直到她和嘯月看到了紅都的王子,檀香君,在馬上馳騁而過,他在追趕一只狐貍。
她看到了嘯月眼中的瞳仁猛然縮緊,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獵物。那是一只紅毛皮的狐貍。
而她的眼睛開始眩暈,因為那馬上的男子,師尊居然和他有幾分相似。
她閉上眼睛,突然看見滿目的荷花綻放,他在玉石潔白的道上叮當(dāng)走過,向她走來……這個夢就像曾經(jīng)早已存在……
她以為她找到了最終的幸福。沒想到,地獄才開啟。
他身邊的女子多不勝數(shù)。他從不過目。
她害怕,他另有愛好,譬如嘯月,他好似和自己的愛好搏斗了良久,依舊沮喪。譬如他在萬千溫柔鄉(xiāng)里流連忘返,卻內(nèi)心波瀾不驚,卻在檀香君的馬蹄聲中,眼睛泛出銀光,好似寵物,期盼的樣子。
她嘲笑他,可是她有什么分別。后來嘯月終于消停了,他居然在一只紅狐貍身上找到了慰藉。
而紅狐貍總是追隨王子,所以嘯月總是經(jīng)歷兩重痛苦。
一重他不能喜歡男子,尤其是王子,
二重,他居然喜歡上了一只狐貍,狐貍好似喜歡的是王子。
而她則同樣經(jīng)歷三重痛苦。
她喜歡上了香君。可香君不喜歡女人。
香君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
香君確實喜歡一個女人,他在萬千的少女中,贊美過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甚至是多看過一眼穿絳紅色衣衫的少女。
所以,紅都啊,紅都,即為香君而起,香君也為那從來不知道的女子而起。
所以,她有了收集的癖好,譬如鼻子、眼睛、耳朵、甚至是紅色的衣衫。有一次,她坐在花房里,在清香的蓮河邊上,她費勁心力拼接,一片又一片,最后她成功了。可是只成功了一天。
她看見香君喜歡的木偶女子超她走來,她走的歪歪扭扭,但畢竟是香君喜歡的女子,她羨慕,她嫉妒,所以她偷了師傅的金丸去喂她。
然而當(dāng)她倒下,當(dāng)她四分五裂的時候,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從此她愛上了拼接,直到有一天師傅發(fā)現(xiàn)了,可是他卻沒有責(zé)怪他,只是帶回一個啞女。讓她去完成任務(wù)。并且告訴她,香君云游去了那個國家,聽說,有個女子在那兒。
女子?什么樣的女子?
師傅憐恤的看著她,緩緩的說,自然是他想要的女子。
本來她不喜歡帶著這個自稱神女的啞女,但是師傅說啞女要去的地方正是香君要去的地方,香君要履新王子的義務(wù),去兩國交往。而她則成了護送者。
她和嘯月像是被牽著繩子的螞蚱,師傅說,若是將那女子帶回來,他就有力量為她修容。
任世間怎樣的容貌,師傅說的話,總是言出必行。但是記住,不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只要將這個女子帶回來,他就滿足她的愿望。
師傅總有一些不為眾知的力量,譬如這方園子。就是他送給自己和嘯月的。
他讓他們明白,自己可以創(chuàng)造無限可能,滿足每個人的愿望。
滿足每個凡人的愿望,讓一切成真,多么美好的永諾。
她每次做夢都會做奇怪的夢,很像師傅給的庭院??蓻]多久,就像水月鏡花,在那里,她好似隔著香君好遠好遠。
而在這真實的世界,她可以摸著他,她可以存在心思靠近他,甚至,她可以擁有他。
直到她看見了庭院中的女子。讓她想起了木偶。
這樣鮮活的拼接!
她內(nèi)心呼喊著,這就是日后的我,我可以成為她,然后長久的呆在香君身邊。
可是另一邊,她的面容卻扭曲,她那原來的自己哀嘆不公平。她有一種撕碎、毀滅的力量在手指間蔓延。
她怕她進駐不了這具身體,她不能讓別人擁有這個身體。
所以,荷花幽香不在,她身上起了寒風(fēng)。
忽然一只紅狐貍出現(xiàn)了,后面出現(xiàn)了香君。
“你的屏障居然被突破了”即使對于從小長大的嘯月,此刻她心內(nèi)滔天怒火,若不是嘯月,紅狐貍怎么能進來。若不是紅狐貍,香君怎能找到這里。
白衣女子的眼神中彌漫的都是漫天風(fēng)沙,她的眸子變得血紅。
她要召喚煞氣,提前裹足這塊土地。因為毀滅在即。她居然不能忍受一個鮮活的存在。
她可以撕碎了,再讓師傅拼接。讓師傅按著她的意思。她不能讓他得到不是她的存在……
她的眼神交織怒火和悲傷,風(fēng)掛起來,嘯月在呼喊。她舉起了子母鏡……
這樣,她就能再次逆轉(zhuǎn),對,就在找到女子后,將她藏起來。送給師傅。
或者找到她的瞬間,將她撕碎…………
這樣,他就永遠不能找到,他不能找到,她就可以有機會將自己獻給他。
她可以自己將自己修容,即使一個鼻子,一個眼睛,一個耳朵,她可以一樣一樣的來。
直到他流連忘返,天天期盼著一個心中的自己。
她的嘴角噙著笑容,看起來很溫柔,眼睛里所泛的也是最美好的想念??墒撬氖謪s舉起來最可怕的武器,
她忘記了時間不可兩次扭轉(zhuǎn),忘記了師傅臨走的告誡。
突然在她身后,是誰在她脖項后面重重擊打……
可惡的嘯月,這是她倒下去后的最后一個想法,果然還是沒有一個人靠的住。
男子抱著倒地的女子,看著紅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云靄中。他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溫柔,卻隨即升滿了冷寂,若有一天,我為至尊者,天下之大,終究歸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