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淋漓在枯敗的荷花池里模糊水光。
上百支挺直的枯桿兒像是屹立不倒的斗士。
一只被黑布包裹著的腳踩破了一個水坑,那個巨大的身影靠近了枯桿兒,弓著身子,匆匆經(jīng)過。
又一個。
又一個。
那些黑色衣甲的神機衛(wèi)緊靠荷花池邊的假山,向著石府深處摸進去。
“啪!”
一個神機衛(wèi)又踩中了一個水坑,水珠四處飛濺進了水池。那是個面目質(zhì)樸的年輕人,可能和他的師父或者父親從小習(xí)武,把進入神機衛(wèi)當(dāng)做自己的榮耀。
年輕人走了神,眼睛跟隨著那細(xì)小的水珠去看荷花池,池邊水色黑沉,破碎的荷葉的殘留被風(fēng)雨打得飄搖,靠近池邊不遠處,是幾根枯桿兒。
有幾支枯桿兒像是承受不住一樣,左右擺動,甚至上下浮沉。
年輕人覺得奇怪,他定睛看去……
水下若有如無的影子!
年輕人大驚,張嘴想要大喊。
但是注視他們已久的弩箭從水下吐露著毒蛇般的舌尖,悄無聲息地從枯桿兒所在水下躍出!
年輕人張開嘴,但是在大雨中卻不能發(fā)出聲音。
一朵絢爛的血花綻放在他的喉間!
幾支弩箭先后命中了十二個人中的八個,手法極其狠辣,盯著神機衛(wèi)甲胄的弱點,都是命中脖子。
尸體倒下。
剩下的神機衛(wèi)一陣驚愕。
水中的刺客們一擊命中,毫不猶豫,八個人緊握著長刀從水下暴起,直劈向剩下的四個人。
揚起暴烈的水花!
“收縮!”
那幾個神機衛(wèi)躲無可躲,往身后的假山上一靠,縮成一團,勉力抵抗。
刺客們露出一抹獰笑,這幾個人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了!
他們緩下節(jié)奏,提著刀圍成一個圈,確保這幾個人無法逃脫,其中一個神機衛(wèi)已經(jīng)在之前的攻勢里身受重傷,腹間不斷地涌出鮮血。
鮮血混著雨水,像一道河。
為首的刺客不再猶豫,長刀平掃過面前的人,那個神機衛(wèi)雨水滿面,狼狽地蹲下。
長刀“哚”地在石山上砍出一個缺口!
地上的那個神機衛(wèi)看著面前的刺客背后,目光中突然涌出一陣狂喜!
刺客亡魂大冒!
他翻身出刀,但是這個刀距整整半個圓周,雖然揮起來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是已經(jīng)足以決定生死。
一個巨錘突然揮下來,沉重的巨錘表面遍布花紋,在普通人手里這是一個無用的石頭,但是在神力者手中,這就是一把絕世兇器!
在一陣喀嚓聲中,刺客握刀的手臂折成一個詭異的弧度,但是巨錘去勢不減,正中刺客的胸口。
刺客噴出一口鮮血撞在假山上,巨錘上的神力一瞬間摧毀了他的胸腔骨骼,在強大的壓力下面,脆弱的心臟擠壓出了全部的血液沖進了頭部!
他的眼睛被血壓擠破,流出血來。
刺客一瞬間生機消失,但是他的臉上仍然掛著茫然的神色。
……這個人,從哪里來的?
那是個身形極其高大的神機衛(wèi),收回巨錘,獰笑著從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來一枚鐵制的護身符——上面正中心插著一支弩箭,弩箭穿透了護身符一半,箭頭沾染著鮮血,但是沒能繼續(xù)深入。
刺客們對自己的箭術(shù)過于自信,但是沒有想到,這枚平平無奇的護身符卻在關(guān)鍵時刻救了此人一命!
巨錘神機衛(wèi)站在同袍的尸體堆里,俯視著刺客們。
一瞬間形勢倒轉(zhuǎn),七名刺客陷入險境。
但是大雨沖刷下,他們的目光中毫無畏懼,反而充滿了一種犧牲的愉悅!
他們一瞬間反手劈刀,朝著被圍住的四個神機衛(wèi),完全不打算理會身后的巨錘人——即便這意味著每一個回合都會有一個戰(zhàn)友慘死。
那個身受重傷的神機衛(wèi)慘呼一聲,被亂刀砍死;另外兩個也是負(fù)傷在身。
只有那個跌坐在地的神機衛(wèi)面前的刺客被殺,露出一個破綻,他挺身從那里滾了出來,繞到假山后面。
巨錘神機衛(wèi)眼見刺客們無視自己,勃然大怒,一錘又殺了一個刺客,宛如天神。
但是剩下的兩個負(fù)傷神機衛(wèi)還是面露絕望——對面仍然還有六個人,但是他們這邊卻只有兩個人分擔(dān)火力了!
那個逃脫的神機衛(wèi)一繞到假山后面,正想回身幫助自己的隊友,但是一道霹靂照亮了假山狹小的空間——他猛然間看見一個瘦弱瑟縮的身影正躲在假山一邊!
那是個小女孩!
他在雨中一場驚魂,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可是一個驚雷般的念頭還是劃過了他的腦海!
兩人對視了一眼,小女孩眼里映出那個渾身是血的身影!
小女孩驚叫起來,轉(zhuǎn)身就要跑,但是神機衛(wèi)已經(jīng)賭上性命奮力一搏,他一個前撲,像是餓狼撲食,眼冒金星,摔倒在那個山角!
“??!”女孩大叫起來,“夫人!夫人救我!”
她跌坐在地,長發(fā)被雨水淋得緊貼臉頰,不能動彈,因為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腳腕!
那個神機衛(wèi)面露獰笑,一把把女孩提了起來,轉(zhuǎn)身面對著刺客們!
女孩手中一個小包滾了出來。
刺客們認(rèn)出那個女孩是誰,猛然一頓!
大雨!大雨傾盆!
……
甬道里,盡管火把在燃燒著,橘黃色的光彩驅(qū)逐著寒冷和恐懼,但是兇猛的雨勢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地上世界,正在全力侵襲著地下。
滴答,滴答。
水珠匯聚著,沿著甬道的邊兒往下流。
滲透進來的陰濕面積越來越大。
此時在地下,十幾個人沿著深邃的甬道艱難前進,他們中有老人也有青年。
最后的幾個人黑衣人留下來跟著俏麗的女人和床上的傷員。
女人面色寒冷,瞳孔中閃爍著焦急。
“夫人,老爺和石良少爺都已經(jīng)走了,”一個黑衣人說,“我們也走吧!”
“等!”
“可是這樣下去我們未必走得了?。 ?p> 女人怒道:“等!我相公他仍然未回,還有小荷,沒有藥,他還是會死在路上!”她指指床上少了一只手的傷員。
黑衣人訕訕而退,但是心里的念頭卻不是如此溫順。
——既然知道他會死,早就應(yīng)該放棄了!
——我們的計劃不能因為私人感情而廢棄!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頭頂上突然響起一陣陣喊殺聲,幾人都毫不意外——那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刺客和死士,為了拖住任何試圖來這里的人。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這一批神機衛(wèi)只是路過此處,并非專門而來。
上面是一場誤會導(dǎo)致的搏斗!
“夫人!”黑衣人再次勸道,“走吧!來不及了!”
女人剛想回答,突然就聽見了一聲女孩的尖叫,她猛地站起身來:“小荷!她帶藥回來了!”
如果沒有藥,床上的這個人必死無疑!
她不顧幾個黑衣人的反對,果斷一扣墻壁上的一塊石頭。
伴隨著抖動聲,一陣大雨從一邊打開的出入口傾瀉進來。
那個女人神色堅毅,腳尖一踩,躍進大雨當(dāng)中!
……
沒有人預(yù)料到了女人的出現(xiàn)。
她身形玲瓏,一身素裙被大雨打濕,緊貼著曲線緊致的身體;長發(fā)簡單盤起,面色如霜,顯得憔悴。
她身體緊繃,眼神凌厲,大雨中的畫面一瞬間映入眼簾:剩下的五個刺客圍著受傷的兩個神機衛(wèi),被一個提著巨錘的神機衛(wèi)逼入險境;另一個神機衛(wèi)倒提著尖叫的小荷,威脅刺客們停手。
女人多年前曾在這個城市中留下了風(fēng)流淑雅的一面,被很多人奉為記憶中最多彩的一幕,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具美麗的皮囊下,也深藏著一個犀利的靈魂。
現(xiàn)在她不介意展現(xiàn)給這些人自己的凌厲之舞!
從天而降的大雨中,仿佛降臨了一種冥冥的力量。
那個提著小荷的神機衛(wèi)被那種力量脅迫,不由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就在他挪完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臂一疼!
那里一道平齊的傷口火辣辣地流著血。
空氣中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力量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割破了他的手臂——如果不是某種神秘的直覺讓他一動,那道力量很可能就貫穿了他的手臂,把他提著女孩的小臂釘在身后的假山上了。
女人還是面色冷漠。
但是一道雷光再次照耀,那道藍紫色的光芒順著一條細(xì)長如蛛絲的路徑緩緩流淌。
但是那道蛛絲只存在了一瞬間,又馬上抽回、消失了。
鋼絲!
那是這個女人的兵器!
女人操控著灌注了內(nèi)力的柔韌鋼絲在空氣中飛舞,好像在再駕馭一種無形的力量。
如果不是那個神機衛(wèi)自己的直覺,他很可能已經(jīng)被那道鋼絲貫穿手臂,然后鋼絲在血肉中橫掃——他將失去自己的手臂!
女人惡毒的攻擊卻讓他明白了手里的女孩的價值。
神機衛(wèi)陰冷地笑著,把女孩轉(zhuǎn)過來,他鋼鉗般的手指扼住小荷的喉嚨,威脅、挑釁地看著女人。
女孩回望著,神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