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六月正是海船回港的高峰期，滿載著南洋奇貨的大小海船停在泉州各個港內(nèi)，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一片熱鬧景象。
萬寶行的生意也忙起來，賣了貨收到錢的海商們，到萬寶行來還錢取文憑。
順家鋪的伙計們借此機(jī)會，在萬寶行拉著這些海商，跟他們講解押田宅取保的新生意。
一個海商說：“可惜萬寶行沒有去倭國的船，要是七月去，九月底回來，錢又能多轉(zhuǎn)一道?！?p> 伙計說：“客官，我們很快就會開這條海路了。跟順家鋪簽合同以后，這樣每年冬天下南洋，夏天回來再去一趟東洋，你就能用別人的錢替自己賺兩道錢了?！?p> 白林和孫公誠在里屋一邊喝茶，一邊聊天，白林笑到：“孫員外，這一個多月怎么都沒見你過來喝茶，生意太忙了??？”
孫公誠苦笑了，說：“唉，白林兄，你還記得你介紹的南蕃嗎？我被那個人害慘了。尉司都去了好幾趟，他們審問我跟那個胡辛是怎么認(rèn)識的，我跟他的死有個屁的關(guān)系，真是氣死我了?！?p> 白林說：“你怎么跟他們說？”
孫公誠說：“還能怎么說，人家客人來賃厝，又出得起錢，難道我還不做生意？”
白林笑了，說：“那可真麻煩你了。唉，我本來幫朋友，哪里想到他還有那么深的牽扯。”
孫公誠說：“我明白，大家做生意，朋友有困難，能幫的都會幫忙。只是那個叫程玉的臨時縣尉，是鐵了心要找我們麻煩，還說不管這案子背后是誰，都要一查到底?！?p> 白林說：“你放心，我跟那胡辛的死沒有關(guān)系。不過一個臨時縣尉如此跋扈，倒是應(yīng)該教教他怎樣做人。”
孫公誠說：“聽說這人在朝廷有人撐腰?！?p> 白林冷笑著說：“誰不認(rèn)識幾個在臨安做官的。我們蒲家在泉州，連趙家人都要給幾分面子，還能讓一個臨時縣尉唬了？”
孫公誠說：“那就拜托白林兄了，我還頭痛他會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意呢。”
白林說：“這點小事交給我。以后你就安心做生意?！?p> 唐興叫手下把捆俘虜?shù)睦K子串在一起，?？軅冇瞄L槍戳著這些俘虜，逼他們一步步往船邊的側(cè)欄走。
“唐哥，你快看，大船出事了！”唐興的手下突然大喊。
唐興朝旗艦望去，只見旗艦的船樓上，青龍幫幫主郭海青被一個赤身男子挾持著。他仔細(xì)一看，罵到：“娘屄的，那個海獠怎么沒死？”
李元赤著上身，渾身濕漉漉的，只穿了一條短褲。他緊貼在郭海青的身后，右手從后扣住了郭海青的右手，左手拿著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左肩上有一條深深的傷口。
“唐哥！幫主說放人！”船樓上一個年輕?？艹@邊大喊。
“蠢貨，到手的錢財哪里有吐出來的?！碧婆d低聲罵了一句。他腦子里迅速轉(zhuǎn)著，突然看見手下從船樓上帶下來安夢彪，還有一個女人抱著小孩，立刻叫人把他們帶到面前，喝問到：“那個海獠是什么人？”
安夢彪一看李元還活著，而且制住了一個貌似首領(lǐng)的人，不禁大喜。他說：“那就是我們的部領(lǐng)?！?p> 押安夢彪回來的?？軐μ婆d說了幾句，唐興冷哼了一聲，叫手下用刀抵住安夢彪和鄭小奕，對李元喊到：“喂，不想他們死，你就趕快放人！”
華仔見到這些人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哇哇大哭。鄭小奕哄著他說：“不怕，不怕，叔叔跟我們玩呢……不哭了，沒事的……”
鄭小奕抬頭望向李元。李元臉上沒有表情，他高喊到：“你要想你的幫主活下來，就馬上放人?！?p> 唐興大喊：“你不放人，我就先殺那個小孩。你敢動幫主，你們?nèi)慷家?！”他示意手下去搶鄭小奕懷里的華仔。
鄭小奕死死抱住華仔，剛止住哭的華仔又嚎啕大哭起來。
安夢彪求情到：“唐大哥，這是個才一歲多的孩子，你要是殺了他，會損了你好漢的名聲。而且這孩子又跟那個南蕃沒有關(guān)系，他才不會在意呢。要不我來勸勸他？”
唐興狠狠盯了安夢彪一眼，示意手下停止。安夢彪喊到：“李元！他們只是求財，你放了人吧?！?p> 郭海青對李元說：“要是你殺了我，你們都逃不了。你放了我，我保證你們一船人的安全。”
唐興喊到：“我數(shù)到十，你不放人我就把這幾個人都?xì)⒘?。一，二，三，四……?p> 李元冷冷地笑了一聲，他在郭海青的耳邊說：“那我只好把你喉嚨割開了，你死了以后是不是那個人做幫主？”他的匕首劃破了郭海青脖子上的皮膚，血流了下來。
郭海青感到刀鋒在脖子上慢慢劃動帶來的刺痛，恐懼在他的心里蔓延起來。身后這人非常冷靜，刀子劃動著沒帶一絲抖動，這是什么樣的怪物。他中了一箭墜入海里，又過了這么久，居然像水鬼一樣從海里爬了上來。
“七，八，九……”
郭海青急忙對身邊的心腹喊到：“快把唐興拿下！”
旗艦上郭海青的手下們早已按捺不住，聽到命令后翻過欄板，舉起弩瞄準(zhǔn)唐興，大喊：“唐興，快放人！”
唐興盯著對著自己的弩，眼里的殺氣閃動著，他強按下怒氣，示意手下放下刀。李元把匕首從郭海青脖子上撤下，從后面頂著他的腰，命令到：“把人放了以后都離開船！”
唐興一聲令下，手下都撤回自己的二桅帆船。從旗艦來的?？芤渤坊刈约旱拇?。
安夢彪割開捆綁水手的繩索，命眾人裝好猛火油柜，拿起武器戒備，對李元喊到：“我們好了！”
李元推著郭海青說：“你跟我去?！?p> 郭海青不滿地說：“你的人都已經(jīng)安全了，你現(xiàn)在走，我保證不會傷你?！?p> 李元的左手稍微加了一下力，說：“我到了船邊自會放了你?！?p> 李元推著郭海青，慢慢地下了船樓，旁邊和身后跟著舉著弩的海寇。二人前面舉著長槍的海寇們挪開一條道，幾個海寇相互看了看，有人示意一起舉槍從后把李元刺死。就在這時，李元推著郭海青轉(zhuǎn)了一個身，二人面朝著身后的?？?，慢慢后退著走向欄板。
大同號上面，鄭小奕抱著華仔，緊張地盯著李元，阿標(biāo)等人舉著弩瞄著大船上的?？?。操作猛火油柜的水手持著唧筒對準(zhǔn)那條大船。
兩艘船隨著海浪高低起伏著，大同號的梢工努力穩(wěn)住船。李元推開郭海青，轉(zhuǎn)身跳過船舷，到了大同號上，不少人高聲歡呼起來。
郭海青轉(zhuǎn)過身，盯著那個剛才挾持自己的年輕人，李元也不客氣地回看著他。郭海青的目光挪到了李元脖子上戴著的玉像，突然流露出驚訝的神情，他跑到欄邊伸長了脖子仔細(xì)查看。李元還在納悶，只見郭海青從衣服里掏出了掛在脖子前的媽祖像，伸到了李元面前。李元仔細(xì)看了看，那媽祖像和自己佩戴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是瑪瑙紅的，而自己戴的是白色的。
郭海青把媽祖像反過來，指著背面對李元喊到：“你的像背面寫著什么？”
現(xiàn)在輪到李元驚訝了，“三十一，九四。四十一，三七。三十一，十八八。三十一，二十二?！庇裣癖澈蟮陌藗€數(shù)字難道有意義？這個?？茉趺淳椭辣趁婵讨?？他沒有回答，反問到：“你怎么知道有字？”
安夢彪走了過來說：“跟那?？苡惺裁春谜f的，此處不要久留，我們趕快走。你快去療傷?！彼麑Ｇ嗪暗剑骸拔梗心愕娜税谚F鉤取走?！?p> 郭海青把玉像放進(jìn)衣服里，喊到：“等一等！”他叫個人過來，吩咐了幾句，那人點點頭跑開了。
他回過頭對李元說：“我這玉像背面寫的是兩行字，其中一行是‘單虎雙龍’，很奇怪吧。傳說這些字是陰書①，寫的是祖上傳下的秘密。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到這玉像的，不過你不想解開秘密嗎？”
李元說：“這是我大人傳給我的。你知道玉像的來歷？”
郭海青仔細(xì)打量了一下李元的樣貌，說：“哦？你大人叫什么？”
李元搖搖頭說：“說來話長，現(xiàn)在不是講故事的時候?！?p> 郭海青微微一笑，說：“好，我叫郭海青，江湖上叫我過海龍。我知道一些祖上傳下來的故事。”
這時候那個跑開的年輕人拿著一個籠子跑了回來，籠里面裝著兩只鴿子。郭海青遞給李元說：“要是你想知道，就發(fā)信給我。”
李元看著郭海青還在流血的脖子和真誠的臉，稍微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后會有期。”
大同號揚帆急速駛離了那片海域，死里逃生的船員和船客們把李元團(tuán)團(tuán)圍住，阿雄大聲地對李元喊到：“李元，謝謝你！”李元面上掛著笑容，說：“沒什么，你們坐上了我的船，我就一定要你們安全到達(dá)。”目光卻努力想穿過人群尋找鄭小奕。
鄭小奕抱著華仔，在人群外觀看了一下，準(zhǔn)備回房間去。
“小奕！等等！”李元從人群中鉆出來，對她喊到。
鄭小奕停下來，回頭看著李元跑到身邊。她說：“有什么事？”
華仔看到李元，臉上露出笑容，開口含糊地叫到：“八八?！?p> 李元笑著應(yīng)了一句“誒！”對鄭小奕說：“看，華仔叫我爸爸了。”
鄭小奕微微笑了一下，說：“他現(xiàn)在什么都叫八八?！?p> 李元撓了撓頭，不知道怎么把想說的話說下去。這時安夢彪走過來說：“打斷一下，李元，你趕緊去療傷，免得潰瘍了。你們兩個親密的話等晚上再說?！?p> 話說完，李元和鄭小奕兩人的神情略有些尷尬，安夢彪看在眼里，感到有些奇怪。
李元想了一下子，看著安夢彪，笑著說到：“亮哥，有個好消息，我快要當(dāng)爸爸了！”
安夢彪驚訝地看著鄭小奕，只見鄭小奕臉上吃驚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眼睛一下子充滿了淚水。
鄭小奕抹了一把眼淚，哽咽地說：“我先回官廳了?！北еA仔轉(zhuǎn)身走了。
安夢彪笑著對李元說到：“小娘子還不好意思呢。到了肥前我們好好賀一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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