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逍遙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走進(jìn)這厚重的牢門里。
六扇門的大牢自然不是什么好去處,陰冷,潮濕,骯臟,惡臭,其中還夾雜著囚犯痛苦的呻吟聲,牢騷聲,和獄卒的呵斥聲。
所謂形勢比人強(qiáng),但那十幾張機(jī)弩對著他的時候,哪怕他對自己的輕功再怎么自信,也不覺得自己能從這許多閃著寒光的箭頭下逃出生天。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江漁火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所以他很配合的舉起了雙手,被一擁而上的六扇門捕快按倒在了地上。
江漁火走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你要知道,你做了一個很明智的決定?!?p> 但當(dāng)玉逍遙看到那張被稱為床的草垛時,他很懷疑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否明智了。
送他進(jìn)來的獄卒拿粗重的鐵鏈子把牢門鎖的牢牢的,還狠狠的瞪了玉逍遙一眼,“好好地待著,別惹事。”
“等一下?!庇皴羞b叫住了獄卒,“就這樣?不過堂?不審我么?”
“過堂?哼哼?!蹦仟z卒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開了。
從某個陰暗的角落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小兄弟,看來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呀。”
玉逍遙好奇的轉(zhuǎn)過頭去,只見牢里某處的草垛忽然蠕動了起來,黑暗里站起了一個佝僂著腰的身影,緩緩的朝他走過來。
“這是什么地方?”玉逍遙看著那人問道。
“這里啊,這里是閻王殿,嘿嘿嘿嘿,你怕不怕?”那蒼老的聲音道。
“哦?”玉逍遙笑了,“這里是閻王殿,那閣下難不成是閻王么?”
“笑吧,趁你現(xiàn)在還笑得出來。”說著話的功夫,那人終于挪到了玉逍遙能看清他的地方。
玉逍遙見過很多人,美得丑的都有,但沒有一個人像眼前這人一樣讓人看了心生寒意的。
他渾身披著腐爛的草莖,連頭發(fā)里都插滿了爛草,他身上的味道聞起來也想爛草一樣。但最令人生寒的還是他那一雙眼睛,不,那不能稱之為眼睛,那里只剩下兩個漆黑的圓洞。他的鼻子叫人削去了一般,嘴唇也被人給割了去,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齒,他的臉皮整個的叫人給剝了去,現(xiàn)在這張臉與其叫做臉,倒不如說是一團(tuán)扭曲的疤痕更恰當(dāng)一些。
這人或許不是閻王,但長得卻像是個小鬼。
“你害怕了?”那人問道。
玉逍遙道:“我只是在想,你是惹了什么樣的人物,才會被弄成這幅樣子?”
那人陰森森的笑起來,“相信我,你肯定不想知道的?!?p>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會玉逍遙,一步一步挪到牢門口,不緊不慢的晃著門上的鐵鎖,鐵鎖撞擊著牢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來。
“來啦來啦?!眲偛虐延皴羞b送進(jìn)來的那個獄卒不耐煩的拎著一個食盒走過來,從牢門縫里遞進(jìn)來。
“吃吧吃吧,早晚有一天吃死你?!豹z卒放下食盒,嘟嘟囔囔的走開了。
那人拎起食盒來,又慢騰騰的挪回他剛才趴著的角落??此呗返乃俣龋瓦B一只烏龜也能比他快上許多。
他打開食盒,玉逍遙驚奇的發(fā)現(xiàn),那食盒里的菜式居然格外的豐富,有雞有魚有湯,有兩個雪白的大饅頭,竟然還有一壺酒!
那人喝了一口酒,咬了一口饅頭,又夾了一塊魚肉,吃的津津有味。他沒有眼,卻好像知道這些東西都在什么地方一樣。
玉逍遙看的口水快流出來了,他肚子里傳來咕咕的叫聲,原來已經(jīng)到了吃飯的時候了么。他學(xué)著這老頭的樣子,依樣畫葫蘆的晃著鎖鏈,不一會兒,那獄卒就走過來了。
“你想干什么?”獄卒不耐煩的問。
玉逍遙理直氣壯的道:“吃飯!”
獄卒冷笑兩聲,道:“你當(dāng)這是館子么?想吃飯就吃飯?老老實(shí)實(shí)給我待著!”
玉逍遙拿手一指那老頭兒,“那他怎么有飯吃?”
“你問我我問誰去!”獄卒丟下一句話,徑直離開了。
“想吃?”那老頭兒問道。
玉逍遙道:“怎么?你要請我吃?”
老頭兒嘿嘿笑了起來,道:“你若是不怕死,盡管來吃?!?p> 這句話勾起了玉逍遙的好奇心,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老頭兒的對面,問道:“你倒先說說是怎么個死法?”
老頭兒說:“死就是死,什么死法還有分別么?”
“當(dāng)然有分別。”玉逍遙說,“若是被撐死,或者被你打死,我倒不妨試一試,我對自己的飯量和功夫,還是有那么點(diǎn)信心的?!?p> 老頭兒說:“那要是毒死呢?”
“毒死?”玉逍遙不信,“這飯你吃沒事,我吃卻會被毒死?”
老頭兒不去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道:“我說過了,你若是不怕死,盡管來吃。”
玉逍遙當(dāng)然怕死,但像這種詭異而又危險的事情對他的吸引力卻更大。
有些事你明明沒有想做,但是當(dāng)別人告誡你千萬不要去做的時候,你反而會想要去嘗試一下。
“既然你這么說了。”玉逍遙拿起了那壺酒來,湊到鼻子前一聞,臉色立馬變了。
“這酒里真的有毒?。俊庇皴羞b失聲叫了起來。
老頭兒冷冷的道:“你以為我剛才說的是什么?廢話么?”
玉逍遙不信邪,于是又撕了一塊雞肉,放進(jìn)嘴里,剛嚼了兩口,他就覺得自己的嘴已經(jīng)開始發(fā)麻了,他趕緊把嘴里的雞肉吐到了地上,又拼命的吐了幾口口水,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老頭兒嘿嘿的冷笑幾聲,吃的更開心了。
玉逍遙碰到過許多奇奇怪怪的事,但這件事絕對算得上他碰到過的最奇怪的事。明明酒里肉里都有毒,這人吃了這么多有毒的食物,卻能安然無恙,這種事情玉逍遙簡直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怎么樣?還想不想吃?”老頭兒譏諷道。
玉逍遙苦笑:“現(xiàn)在不想吃了,倒想跟你學(xué)學(xué)這種本領(lǐng)?!?p> “什么本領(lǐng)?”老頭兒一邊大嚼著饅頭,一邊問道,他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于是故意嚼出很大的聲音來。
玉逍遙道:“毒不死的本領(lǐng)?!?p> “那種本領(lǐng)?我可沒有?!崩项^兒道。
玉逍遙看看食盒里的飯菜,又看了看這古里古怪,渾身透著詭異氣息的老頭兒,這件事情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于是他坐了回去,開始思考江漁火為什么要把他送到這里來,又怎么會恰好把他和這個古怪的小老頭兒關(guān)在一起。
要說江漁火不是故意這么安排的,玉逍遙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你在想什么?”小老頭兒問。
玉逍遙很驚訝,“你看不到我,卻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小老頭咕咚咕咚咽下一大口酒,道:“嘿嘿,到了我這個年紀(jì),有些東西,不用眼睛也能看到?!?p> “你還能看到什么?”玉逍遙更好奇了。
小老頭兒陰森一笑:“我還能看到,你現(xiàn)在若不離開這里,只怕一會兒就要死在這里了?!?p> 玉逍遙笑了:“我又沒吃你的東西,怎么會死?”
小老頭嘿嘿一聲,卻不再說話,拿起一根雞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一陣鐐銬聲響起來,玉逍遙抬頭看去,外面又押進(jìn)來三個囚犯,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子,一個一臉兇相的大漢,還有一個文文靜靜的年輕人。
這三個囚犯走過玉逍遙所在的牢房門口,那胖子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對他笑了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在燈火中閃著懾人的寒光。
“快走,看什么看!”負(fù)責(zé)押送的捕快大喊了一聲。
玉逍遙看了看那個小老頭,只怕這次又被他說中了。
三個新送來的囚犯被關(guān)在了隔壁的牢房里,兩間牢房中間豎著一排手臂般粗細(xì)的木欄,木欄間的縫隙堪堪只能伸過一只手臂去。
押解的捕快走了之后,獄卒也跟著走了出去,還用力的帶上了厚重的大門,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你是玉逍遙?”那胖子走到那排木欄前,隔著縫隙問道。
玉逍遙搖搖頭,說:“我不是?!?p> “不,你是?!蹦桥肿佑致冻隽艘蛔彀籽?,笑嘻嘻的問道,“你知道俺是誰嗎?”
玉逍遙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p> “俺叫屠夫,不過可不是殺豬宰狗的屠夫?!蓖婪蛐Φ母鼱N爛了。
玉逍遙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為什么不殺豬?!?p> “為什么?”屠夫慢慢把手伸進(jìn)木欄間的縫隙里,雙手握住了欄桿。
玉逍遙道:“因為你長得跟豬簡直一模一樣?!?p> “哈哈哈哈哈?!蓖婪蚝鋈淮笮ζ饋?,“你可真有意思,俺都舍不得殺掉你了?!?p> 玉逍遙道:“你最好是舍不得?!?p> 屠夫道:“可是俺收了人家的銀子,總不能食言而肥吧。”
玉逍遙嘆了口氣,說:“你在殺人之前都這么啰嗦嗎?還是說你打算把我煩死?”
屠夫嘎嘎幾聲怪笑,雙手忽然用力,那兩根被他握住的木欄桿咔嚓一聲斷成了兩截,他又團(tuán)身往前一沖,頓時就在木欄桿中撞出了一個大洞。
這一抓一撞看上去很輕松,但大牢里的木欄可不是什么爛木頭,哪怕用刀砍也不見得能砍開,這胖子卻輕輕松松的就把這木欄撞破了,而且玉逍遙看得出來,這胖子剛才分明用的是武當(dāng)功夫里的綿掌和少林絕學(xué)金鐘罩,卻是兩門極精深的武功。
“那么,”屠夫晃了晃脖子,“你準(zhǔn)備好去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