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了唐家堡的正廳。
昨夜的宴席已經(jīng)撤去,桌椅也都已被搬走,連地面上都擦得干干凈凈。
玉逍遙站在大廳中,只覺得昨夜的種種猶如一場幻夢。
李古言坐在左邊的椅子里,雙手支在拐杖上,眼睛微微閉著,似乎是睡著了。
白不平扇著扇子,在大廳里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向后堂的門口看去。岳青松雖然也坐在椅子上,但目光也是定在了后堂的門口處。
唐夜麟站在主位旁陪著,臉上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
雖然一夜未睡,但除了李古言之外,所有人都一點困意也沒有。
白不平又踱了幾步,“啪”一聲把扇子一收。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唐門主?”
唐夜麟微微搖了搖頭,道:“多謝白大俠掛懷,家父已服下解藥,如今正在以唐門秘法療毒,想必不久就會出來了?!?p> 正說著話,有個家仆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走得很急,當(dāng)他走過玉逍遙身邊的時候,玉逍遙甚至聽到了他心臟急速跳動的聲音。
這個家仆走到唐夜麟身邊,附耳對他低語了幾句,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來,交給了他。唐夜麟打開盒子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然后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少門主?”白不平看他臉色不對,忍不住出聲問道。
“無事?!碧埔棍霃娦Φ溃爸皇遣恢滥奈慌笥验_了個小玩笑而已?!?p> “什么小玩笑?”岳青松開口問道。
這話一出口,他馬上就知道不必問了。
因為有兩個壯如鐵塔的昆侖奴已經(jīng)抬著一樣?xùn)|西走了進來。
一口精致的雕花楠木棺材。
就連李古言都睜開了眼,略帶驚異的看著這兩個昆侖奴。
但這兩個昆侖奴把棺材放到廳中,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唐夜麟,卻見這位少門主緊緊抿著嘴,就這樣默默的看著那兩個昆侖奴走出了門外。
白不平大喊一聲:“哪里走!”揉身近前,一把折扇瞬間連點了兩名昆侖奴身上的五處大穴。
若是換了隨便一個人,被點了這五處大穴,也得立時癱倒,半天也動彈不了。
但這兩名昆侖奴卻恍然未覺,既沒有癱倒,也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看也沒看白不平一眼,就這樣走了出去。
白不平一時愣在了那里,竟忘了再去阻攔。
“沒用的?!崩罟叛缘溃斑@是昆侖鐵侍,自幼便用秘藥浸洗身子,養(yǎng)成之后,不但尋常刀劍難傷,就連周身穴道也都被封閉,再加上一身怪力驚人,一般的高手根本對付不了他們?!?p> 白不平連忙順階而下,“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什么厲害的高手呢?!?p> 李古言轉(zhuǎn)向唐夜麟,淡淡的道:“少門主,如果小老兒沒有猜錯。那盒子里放的應(yīng)該是一把金刀吧。”
此言一出,除了玉逍遙心中冷笑之外,其余人皆是一驚。
“金刀?六合刀?!”白不平失聲道。
唐夜麟默默點點頭,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黑色天鵝絨上,靜靜地躺著一把金色的小刀,旁邊還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的什么?”岳青松問。
白不平已然搶先一步,將紙條拿在了手里,“知門主大限將近,特備上等楠木棺一副,望笑納。金刀老六。”
“玉逍遙!”白不平轉(zhuǎn)過身來,“這又是你的詭計,是不是?!”
玉逍遙不由笑出聲來,“難道閣下以為我就是金刀老六不成?”
白不平道:“誰也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金刀老六是誰,是你也說不定?!?p> 玉逍遙悠悠道:“我可以向閣下保證,如果我是金刀老六的話,閣下此時一定不能站在此地與我講話了。”
“你!”白不平一時漲紅了臉。
玉逍遙微微一笑,不再理他。
白不平冷笑道:“哼哼,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等唐門主出來···”
玉逍遙接口道:“那也是唐門主將在下怎樣,不是白大俠你將在下怎樣。”
“不要弄嘴!”岳青松冷然喝到,“唐門乃是我蜀中武林的領(lǐng)袖,與唐門作對,便是與我等作對!玉逍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說!”
“何事讓岳五爺這么大火氣?”唐彥正從后堂走了出來,拱手道:“李老爺子,岳五爺,白大俠,有勞三位費心了?!?p> 李古言三人趕忙回禮,口稱哪里哪里。
“父親?!碧埔棍脍s上去,把手里的盒子遞給了唐彥正。
唐彥正畢竟是一門之主,看到盒子后,臉色只是微微一變,然后輕輕地蓋上盒子,對于逍遙道:“原來如此,老六的心意,老夫心領(lǐng)了。只不過,這棺材嘛。”
他說著話,輕輕把手放在了棺材上,也不見他手上有何動作,棺材就這樣碎裂開來,嘩啦啦散落了一地。
玉逍遙眼神一凝,看來唐彥正中的毒已經(jīng)全清除了。
難道唐夜麟還有什么后招不成。
白不平拿手一指玉逍遙,道:“不知唐門主要如何處置此子?”
“如何處置?”唐彥正似乎沒有聽懂他這話。
“正是?!卑撞黄降溃骸按俗影氐溞?,又故意放走下毒之人,種種嫌疑,均指向此子。唐門主若要拿下此子問罪,我等三人愿意做個見證?!?p> 唐彥正搖了搖頭,道:“白大俠難道忘了,老夫請諸位前來是為了什么了嗎?”
“這···”白不平遲疑道。
岳青松道:“難道唐門主還要履行諾言,與玉逍遙一戰(zhàn)嗎?”
唐彥正點點頭,道:“不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夫若不能說到做到,豈不叫天下人恥笑么?!?p> “可是···”白不平還想說些什么。
唐彥正伸手阻止了他,“白大俠無需多言,老夫心意已決?!?p> 李古言道:“唐門主說的有理,言而無信,未知其可也。這其中的是是非非,不妨等這一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再說?!?p> “玉逍遙。”唐彥正轉(zhuǎn)向他,道,“你是晚輩,老夫且讓你三招?!?p> 玉逍遙道:“如此,得罪了!”
話音剛落,他已團身沖了上去,右掌去打唐彥正的右肋,唐彥正道一聲來得好,也不還擊,腰身一扭,如同柳枝一般輕盈的躲了過去。
但玉逍遙的左掌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唐彥正如此一躲,倒好似把胸膛故意湊到了他手上一般,玉逍遙掌心勁力一吐,唐彥正臉色微變,竟身不由己的倒退了幾步。
玉逍遙微感詫異,他不想自己竟能如此輕易得手,雙掌緊追而上,又是一掌拍在唐彥正的肩頭,唐彥正竟也未能躲過去,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他這一掌。
唐彥正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不知是因為沒能躲過玉逍遙的這兩掌,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好,很好!”唐彥正點了點頭,“那老夫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唐門的天毒掌力吧!”
玉逍遙沒有答話,腳下一點,欺身向前,他深知在唐彥正這等高手面前,只有搶攻,方可獲得先機。
唐彥正大喝一聲,臉上冒起了一層青氣,他的內(nèi)力比唐夜麟要精純的許多,是以竟連臉上也有了青氣。他閃身避過玉逍遙的左手,右手帶著虎虎風(fēng)聲,向玉逍遙當(dāng)頭拍去。
這一下若是拍實,只怕玉逍遙就要橫死當(dāng)場。
間不容發(fā)之際,玉逍遙不但沒有后退,反而團身向前,身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從唐彥正身旁溜了過去。
唐彥正飽含勁力的一掌,竟然就此拍空了!
玉逍遙更覺奇怪,當(dāng)日在翠微閣上,他與唐夜麟生死較量,只覺二人在身法上不相上下,只是唐夜麟的天毒掌以詭異稍勝一籌而已,以唐彥正的身份修為,怎會比不上唐夜麟呢。
唐彥正卻不給他思考的時間,轉(zhuǎn)身又是一掌拍出。
玉逍遙輕輕松松的就躲了開去。
“且慢!”玉逍遙高聲叫道。
唐彥正停下手來,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他的臉色以由青轉(zhuǎn)灰,臉上沒有了絲毫血色。他雖然沒有看到自己的臉色,卻也察覺出來自己的內(nèi)力似乎出了些問題。
廳上眾人都是高手,自然也都察覺出來不對勁了。
“父親!”唐夜麟往前邁了一步。
唐彥正伸出手去,阻止了唐夜麟接下來的話,“玉逍遙,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玉逍遙道:“既然唐門主身上余毒未清,在下也不愿趁人之危,不如改日再戰(zhàn)吧?!?p> “哈哈哈哈,好笑啊,好笑?!碧茝┱笮Φ?。
玉逍遙道:“不知唐門主以為哪里好笑?”
唐彥正拿手一指他,“我笑你,道貌岸然,惺惺作態(tài),一副偽君子的樣子,什么余毒未清,什么改日再戰(zhàn)。大丈夫一諾,風(fēng)里雨里去得,刀山火海就去不得了嗎?!莫說我身上余毒未清,就算老夫今日只有一根手指頭能動彈,也要與你分個生死!”
玉逍遙默然良久,方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愿意奉陪!”
唐彥正的臉色越發(fā)的黯淡了,幾乎已看不到絲毫的生氣。
玉逍遙的掌風(fēng)越來越強,越來越密,幾乎已將唐彥正團團圍住了。
唐彥正的步伐越來越混亂,招架也越來越吃力。一次躲閃不及,玉逍遙一掌擊在了他的胸口,唐彥正臉上浮現(xiàn)出一片詭異的潮紅,腳下踉蹌,連連向后退了幾步,這才穩(wěn)下身來,接著,一大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潑灑在了地上。
唐彥正抹了抹嘴角,硬生生把第二口血咽了下去,冷冷的看著玉逍遙,道:“這是生死之戰(zhàn),你不用假惺惺的手下留情。”
“得罪了!”玉逍遙目光一冷,右手緩緩拍出,唐彥正伸手去攔,但這看似極慢的一掌竟如云如煙一般,緩緩穿過唐彥正的漫天掌影,向他的胸口印去。
“住手!”唐夜麟高聲喊道。
玉逍遙卻恍如未聞,這一掌緩緩的拍在了唐彥正的胸口。
唐彥正眼睛圓睜,喉頭一動,這次卻沒噴出血來,只有一絲血從他嘴角緩緩流淌出來。
“很好,很好?!碧茝┱龘u搖晃晃的向后退去,唐夜麟趕忙上前將他扶住,把他扶到了椅子上。
唐彥正坐在椅子上,試圖伸出手去抓住唐夜麟,唐夜麟趕緊抓住他的手,把耳朵湊了過去。
“唐門···”
唐彥正的手臂軟軟的垂了下去,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唐門掌門,蜀中的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唐夜麟伸手,輕輕為他闔上了雙眼。
玉逍遙從唐夜麟那雙淡漠的眼睛里,竟隱隱看到了一絲悲傷。
他是否在后悔。
畢竟他也曾將這個男人稱為父親。
“玉逍遙!”白不平咬牙切齒的道,“你果然盡會用些下作的手段!”
玉逍遙沒有理睬白不平的叫囂,他對著唐彥正的尸身遙遙一拜,轉(zhuǎn)身就走。
“慢著!”岳青松站起身來,“你想去哪里?”
玉逍遙頭也不回,淡淡地道:“此間諸事已了,岳五爺還有什么事嗎?”
“岳五爺?!碧埔棍攵自谔茝┱纳韨?cè),握著那只正在逐漸失去溫度的手,“讓他走。”
這話聲音雖不大,但卻鏗鏘有力,唐彥正已死,門主之位就落在了唐夜麟身上,唐門門主,是岳青松也不能小覷的人物。
白不平卻依舊不依不饒,“少門主,下毒毒害唐門主的定是此人,少門主要置父仇于不顧,豈不是令我蜀中武林人士心寒么?”
唐夜麟站起身來,道:“第一,我沒說要置父仇于不顧,玉逍遙,你聽好,你能走出這道門,是因為你和家父的約定,但你出了這道門之后,這約定也就履行了,此后,我唐門定會追殺你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p> 唐夜麟又看向白不平:“第二,白大俠,自今日起,唐某就是唐門門主了,請白大俠不要再記錯了?!?p> 白不平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強笑道:“既然如此,那白某就先行告辭了?!?p> 唐夜麟道:“白大俠慢走?!?p> 李古言站起身來,慢悠悠的道:“唐門主,想來此間也沒有小老兒的事了,那小老兒也告辭了?!?p> 不等唐夜麟回答,他已自顧自的走到玉逍遙身邊,給他遞了個眼色,傳音道:“玉小子,要想活命,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