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時高祖劉邦聽取韓信之言,自漢中古道出陳倉還定三秦,至此天下跟了高祖姓劉,雖然后世又幾經(jīng)朝代變更,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卻廣為流傳。而被稱為“川陜之咽”的大散關(guān)就位于此處。
時值六月,正是酷暑之際,烈烈驕陽當空而懸,曬得過往行人無不汗流浹背。就在這當空烈日下,一隊人馬正緩緩穿過寶雞縣古樸的道路向著大散關(guān)的方向前進。
隊伍當頭的是一白衣少年,這少年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生的卻是豐神俊秀面若冠玉,頭束白玉發(fā)冠,腰間左跨龍泉長劍,右懸一塊羊脂玉佩,立坐于馬上,一副雍容氣派盡顯其中,別看他衣服樣式普通,如有行家在此,卻定會看出這少年身上的白衣乃是由天云錦裁制而成的,而這天云錦又是由蠶絲、藕絲、蛛絲以特定的比例配合特殊藥水織成的,能耐水火、避刀槍,人稱寸錦寸金,乃是西域進貢皇宮的貢品。
“公子,前面就是大散關(guān),出了關(guān)就是西夏的國土了,”一名年輕騎士忽然離開隊伍來到那少年身邊,“我大宋和西夏現(xiàn)今雖無戰(zhàn)事,但如此貿(mào)然前往也并不安全,而且若要去那女真部落,應(yīng)從開封取道BJ大名府再經(jīng)過真定府入遼,何必舟車勞頓先前往西夏呢!況且公子您金枝玉葉,何必非要犯險前往女真部落尋那事物呢,我大宋未必便沒有……”
“我與皇兄一奶同胞,乃是世上最親的兄弟,又怎能看著皇兄受病痛折磨而不管不顧呢,爾等休要勸我,若再要多言,便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回開封去吧?!蹦巧倌陞柭暫鹊?,說完卻看到那名騎士關(guān)切的眼神,言語間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又道:“楚遙,你是知道的,皇兄最近病情反復(fù),太醫(yī)說需要百錢重的百須人參做藥引方可痊愈,這人參常見,可百錢重還要有百須的人參就是宮里也從沒有過,在我大宋若是別人有,恐怕也要藏的死死的,你我沒有頭緒一時間如何尋找?倒不如到那以盛產(chǎn)人參而聞名的長白山去碰碰運氣,說不定那些女真部落的采參人會有些消息。”那少年擺手令那名為楚遙的騎士不必再說下去,聽那語氣,他竟應(yīng)是一位王爺。
“可尋仙參這種事公子大可以交代給我等進行,何必勞駕公子千金之軀呢?我聽聞長白山地處偏險,若是公子此行出了什么差錯,我等如何向相爺和皇上交代啊。”楚遙憂心的說道,這位白衣少年身份可不一般,他便是當今圣上一奶同胞的親弟,也是當朝宰相章惇未來的外孫女婿,大宋的十三王爺趙似。
“皇兄的事,我這做弟弟的自當是親力親為,至于取道西夏,我自有打算,別告訴我你沒有發(fā)現(xiàn)自從我們出了開封便一直有人偷偷打探我們的行蹤,要知道,朝中定有不少奸佞不想皇兄好起來,皇兄尚無子嗣,覬覦皇位之人不在少數(shù),若我們直接取道大名府,路途雖近,但定有人沿途堵截,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先往西北處經(jīng)西夏再往東北走,路途雖遠,但卻要安全穩(wěn)妥的多?!壁w似正說著,一只雪白的信鴿撲騰著翅膀落在他肩頭,他伸手從信筒中取出一張字條,看過上面的字后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
“十一皇兄果然沉不住氣了,外公說他最近和朝中一些大臣往來頻繁,而且還偷偷的派人出了開封,似是正奔我們而來?!壁w似說著悄聲吩咐楚遙:“我們一行人里恐怕有奸細,如今我們須得快些出關(guān),想辦法找出奸細甩掉十一皇兄派來的追兵?!?p> “是,屬下一定會保護好公子您的安全。”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jīng)來到了關(guān)口。這大散關(guān)地處大宋和西夏邊境,關(guān)內(nèi)與關(guān)外通商頻繁,為了防止西夏奸細冒充外族商人混進關(guān)內(nèi),關(guān)口的守衛(wèi)對入關(guān)的行人盤查得十分仔細,反倒是出關(guān)行人的并沒有被過多的盤查,只是與通緝榜文對比一番,若不是通緝犯便也都放出關(guān)去了。
“看來十一皇兄還沒大膽到張貼榜文來追查我,這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煩?!壁w似策馬來到出關(guān)口,見那些官兵手中的榜文并無自己的畫像,低笑著輕聲說道。
“瑞王殿下尚未執(zhí)掌大權(quán),自然沒有權(quán)利通緝公子,況且公子并無任何不妥的行為,瑞王也沒理由通緝公子?!背b上前回答道。
“你這話說的在理,走吧,我們快些出關(guān),到了西夏境內(nèi)就可以加快行程了。”趙似說罷翻身下馬來到守關(guān)衛(wèi)兵身邊笑著躬身施禮道:“幾位官爺辛苦了,在下一行人要到?jīng)鲋菪猩?,我們的行程緊,這么多人排隊出關(guān)要耽誤不少時辰,官爺可不可以寬容一下,快些放行?”邊說還邊悄悄塞了幾錠銀子在其中一個大胡子的衛(wèi)兵手中。
那大胡子衛(wèi)兵是個小頭頭,他見趙似穿著打扮華貴出手大方,便捋著滿面的大胡子笑道:“公子客氣了,公子年紀輕輕就能獨自帶馬隊到?jīng)鲋萁?jīng)商,真可謂是少年才俊了,且公子一行人各個英姿颯爽,絕非官府通緝的匪類,我老胡怎么能這點面子都不給公子呢,來人,開柵放公子的馬隊先出關(guān)?!?p> “那在下便感謝胡統(tǒng)領(lǐng)了,待在下的商隊從涼州回來,定要帶回葡萄美酒胡人美姬送予胡統(tǒng)領(lǐng)以示感謝?!壁w似說罷翻身上馬招呼楚遙等人策馬出關(guān)。
頂著烈日奔馳了約有半個時辰,趙似揮手示意馬隊停下來休息,眾人雖不明白為何才走了這一小會兒便休息,但又不敢詢問,只當是趙似自己累了要休息,便都紛紛下馬。
“楚遙,你來。”趙似見眾人下馬,便喊了楚遙到身邊來附耳對他說了些什么,其他騎士正好奇著趙似有什么事單獨交代給楚遙,就見楚遙忽然臉色一驚,耳邊同時傳來趙似的聲音:“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本王先行一步!”
趙似說罷不待其他騎士反應(yīng)過來便已縱身上馬,同時手中長鞭向眾騎士的馬匹中抽去,那些馬匹沒人牽著,這會兒挨了鞭子受了驚嚇紛紛嘶鳴著向兩旁的林子間跑動,而趙似則在眾騎士追趕馬匹的功夫策馬飛奔著離開了。
“公子,公子!快,快跟上!”楚遙見趙似策馬而去,急忙呼喊身后人馬追去,可趙似胯下乃是日行千里的大宛良駒,待眾人重整馬隊前去追趕,早已不見了趙似的行蹤。楚遙想著剛剛趙似附耳對他說的計劃,心中著急,思忖片刻,他一咬牙招呼身后的馬隊沿著趙似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晌午一過,天氣便稍稍涼爽起來,且說趙似已馬不停蹄的前行了百余里才停下來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勢,這道路的兩旁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林,現(xiàn)在才過晌午,可林中竟陰森森不見一絲陽光,正是藏身的好地方,想到這里,趙似翻身下馬到林間拾了些草木樹枝綁了個架子,又脫下身上價值連城的長袍,連著頭上的白玉發(fā)冠一并摘套在架子上,又將架子綁牢在馬背上。做好這一切后,趙似便躲到道旁的樹林中,而那匹白馬卻依著主人的意思繼續(xù)向著東北方向奔去。
趙似在林中一聲不吭的藏著,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隊人馬旋風般飛奔而過,為首的一人正是楚遙,此時正有一條白蛇盤旋在他的肩膀上,正是宮中專為追蹤而培養(yǎng)的白蛇,此時白蛇那鮮紅的蛇信吞吐著正指向白馬去的方向,楚遙見狀喊道:“快跟上,公子獨自往東北方向去了,要是公子有什么閃失我們就是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是?!睅资T士聞聲都拼命加速趕路,轉(zhuǎn)眼這一隊人馬就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見眾人走遠,趙似從林中走出來笑道:“楚遙倒是越來越機靈了,這戲配合的還真不錯。”說罷便大搖大擺的往大散關(guān)的方向又走了回去。原來為了避開奸細方便行動,剛剛趙似便已附耳交代楚遙,讓楚遙帶著馬隊追著自己的白馬走,而他自己則偷偷返回大散關(guān)內(nèi)從其他路趕往長白山。趙似的馬是大宛良駒,而且沒有載人,跑得極快,為了讓楚遙等人不至于跟丟而返回關(guān)內(nèi),趙似還特別在自己那身華服上下了追魂香為楚遙等人指引方向。
回關(guān)這一路有百余里,但趙似年輕力壯,又輕功了得,是以這一路走得也十分輕松。很快他又再次回到關(guān)口,進關(guān)前,他先在地上抓了把泥土涂在臉上,又將發(fā)髻弄亂,身上的里衣也撕開幾塊,遠遠看去,就像剛剛被打劫了一般,十分狼狽。
“守衛(wèi)大哥可還認得在下嗎,在下剛剛帶商隊出關(guān)不久便遇上山賊,身上的財物被洗劫一空,商隊也被沖散了,只有在下一人僥幸逃了回來,還煩請胡統(tǒng)領(lǐng)放在下進關(guān)報官?!壁w似裝著連滾帶爬的來到關(guān)口向那大胡子守衛(wèi)哭喪著說道。
那胡統(tǒng)領(lǐng)聽到趙似的聲音,抬起頭仔細辨認,發(fā)現(xiàn)是剛剛為了盡快出關(guān)而孝敬了自己大把銀子的少年,心中暗嘆還以為他能帶那么大一只商隊應(yīng)該有些本事,卻沒想到竟是個草包,于是便也不細查,只道:“還記得的,剛剛兄弟的商隊急著出關(guān),我竟也忘記提醒,這周圍卻是有不少西夏蠻子攔路搶劫,兄弟趕快進關(guān)報官去吧?!闭f罷便也放行了。
趙似向胡統(tǒng)領(lǐng)連連稱謝,許諾待報了官重整商隊后定有重謝,便趕緊進關(guān)去了。到了關(guān)內(nèi),趙似先找了家成衣鋪,挑了套繡著回形花紋的白色緞子長袍和一雙黑色的抓地虎快靴換上,并著店家打來清水潔面重梳發(fā)髻,又再挑了幾套其他款式的白衣以作換洗,一切收拾停當后,他從換下來的舊馬靴中取出銀票會了鈔,剛出店門準備找家酒樓,忽然聽到對面藥鋪傳來一陣喧囂。
“你這蠻子,我說值二兩就只值二兩,你若不賣,就滾出去。”藥鋪的掌柜手里捧著一只碩大的人參兇巴巴的對著門口一個穿著破爛皮衣滿面胡須的男子說道。
“不賣便不賣,你將人參還給我,我便不信全寶雞縣的人都如你這般市儈?!蹦悄凶酉氡厥潜荒钦乒癖萍绷?,便要奪過掌柜手里的人參走人。
這回換得掌柜不樂意了,只見他左躲右閃避開男子的手,嘴里還說道:“還給你什么,這本就是我店里的鎮(zhèn)店之寶,昨夜被賊人偷了,想必你就是那盜參的賊人,現(xiàn)在被我抓了現(xiàn)行還想要行兇,我看你還是快滾吧,不然官差來了要你好看!”
周圍一眾圍觀之人因著這男子乃是外族,便也附和著那老掌柜的嘲笑那男子。
“你這老頭兒怎地這般說話,這人參明明是我?guī)碜冑u的,你剛剛還說只值二兩。不賣便讓我走,現(xiàn)在我不賣,你又怎地說這參是你店里的鎮(zhèn)店之寶!你這分明是欺負我是外族,想要強買我的人參!”那男子倒也聰明,一下就知曉那老掌柜的意思,不由更是憤怒。
“這位兄臺,掌柜說的可沒錯,你這這人參雖須長而韌,身呈壽星像,重愈五十錢,但在我泱泱大宋,這樣品相的人參隨處可見,頂多也就能值二兩銀子,掌柜的,我沒說錯吧?!壁w似忽然插到對峙的兩人中間說道,那掌柜見有位漂亮公子替自己說話,頓時氣焰高漲,連聲說是,卻不料那趙似又道:“只是我家的人參剛好吃完了,而我娘今日就想吃人參燉雞,這人參來的倒是及時,不如便賣給我吧,我出五兩銀子如何?”
那男子見那趙似說話不像有假,又聽聞他為母買參,只覺他親和又有孝心,而他與自己說話客氣有禮,不似周圍其他人那般嘲笑蔑視自己,故而心生好感道:“這位公子客氣了,既然令堂想吃人參,這人參便送給公子了?!闭f罷便轉(zhuǎn)身要走,不料卻被趙似輕輕拉住。
這時那掌柜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趙似并非向著自己說話,而是也想討這個便宜,不由指著他大怒道:“你算什么東西,這人參你說五兩就五兩嗎!我已經(jīng)先買下來了,你要是想要,拿五千兩來!”
“這位掌柜,大家可以作證,你剛剛說這人參只值二兩,怎么又能要我五千兩?”趙似冷然一笑,“你說你買下了,可這位兄臺并沒有收你的錢,這人參便不屬于你,所謂價高者得,你出二兩,我出五兩,這人參應(yīng)當歸我,不是嗎?況且這位兄臺剛剛說要將這人參贈予在下,在下可是卻之不恭了,還請掌柜的把人參交給在下吧?!?p> “你……”那掌柜氣極,半晌才緩過神悠悠說道:“你休要逞口舌之快,我告訴你,這寶雞縣的縣令大人是我女婿,你若再與我爭這人參,我便叫大人治你二人盜參之罪,將你二人拿到衙門里法辦。”
“法辦?哼,你這女婿倒真厲害,寶雞縣的縣令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吳不惟吧,哼,他倒真是無惡不為啊。”趙似說著,給了身邊男子一個眼色,示意他準備奪參而逃,男子回給他一個了然的眼神,忽然縱身而起,手掌翻飛,直奔掌柜懷中的人參而去,那掌柜剛剛趙似的話吸引,正驚訝他是如何認得自家女婿的,哪料得那男子忽然出手,急忙想躲,卻又被趙似擋住去路,只一眨眼,懷中的人參便換了主人。
那男子一得手,立刻招呼趙似離開,二人在街上飛快奔走,那老掌柜人老體弱,才追了幾步便再也尋不到二人的蹤跡,只得站在街上大罵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