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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浪途

三十八 相思何堪長

人在浪途 禾末兒 4156 2019-07-02 10:15:14

  夜落星辰,一去數(shù)日,碧云軒總也睡安寧,初時是因?yàn)楹⒆涌傇诎胍贵@醒,這些日子,薄荷幫她照顧孩子,可是她還是難以入眠,她總是夢見姚瑟,夢中的她渾身冰冷,面色發(fā)紫,怎么叫也叫不醒,碧云軒就從這樣的夢里驚醒過來。

  “云軒,云軒醒醒”馬堯搖了搖夢中流淚的妻子,“你又做噩夢了,是嗎?”他伸手理了理妻子的頭發(fā),“沒事的。”碧云軒已經(jīng)睜開眼睛,目光里還滿是哀傷?!榜R堯,我感覺到瑟兒她現(xiàn)在需要我...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薄霸栖?..”馬堯無法說服胡思亂想的妻子,遇到姚瑟的事情,他總是有些若有若無的躲閃。

  “有時候,我希望她恨我,希望她不罵我,只要她答應(yīng)我,讓我再見到她,讓我知道她還活著?!北淘栖幇涯樫N在自己的膝蓋上,哭了出來。馬堯想起自己對姚瑟說的那句,“你的幸福是我們幸福的一部分?!?p>  “云軒,待舜兒再長大一些,我們就回中原。”

  青石鎮(zhèn)在這個季節(jié)總愛下雨,而雨都在晚上下。

  “不吃了不吃了!”喬奈把碗一推,鉆入了藥寮里,絲絲看看左右,“你們先吃著,我去陪陪他。”春寒料峭,她給丈夫披上了長衫。她知道丈夫在著急什么,已經(jīng)一個月過去了,姚瑟并沒有半點(diǎn)蘇醒的跡象。

  “自從武夷山你學(xué)藝歸來,還從沒有遇到如此棘手的病人。如果實(shí)在不行,就把那支保命的靈芝也給小姐入藥吧,我這些年沒有再犯病,想來也用不上了?!薄办`芝?”喬奈苦笑一聲,坐到藥爐邊上,“我早就已經(jīng)用了,連同白芋出生那年師父送的長白山人參,這么多的靈藥都給她吃下去了,她若不是夏小姐的女兒,我早就放棄了??伤谴蠖魅说暮笕?,我若救不活她,怎么去見小姐!”

  “都怪我學(xué)藝不精,要是肯多在山上待些時日,待師父研制出天下無毒的藥方再走,今日或許能解這攻心的寒毒?!薄翱上煾冈朴嗡暮?,行蹤不定,不然,我們?nèi)枂柲銕熜??”絲絲說道。喬奈卻冷笑一聲,“不是我看不上他,師兄對藥理的悟性遠(yuǎn)不及我,只怕再耽擱,這姑娘的命就要留不住了。”

  天無涯推開藥寮的門,“對不起,偷聽了你們說話。”他在門外站了許久,早已被雨打濕了頭發(fā),“閣下可否告知我,你師承何派?這些年,我在尋人上,倒有些經(jīng)驗(yàn),或許能找到尊師?!比粼谄饺绽铮煌德犃苏勗拕荼匾鹈叭?,但喬奈這回卻沒有動怒。

  “家?guī)熡沟廊?,閣下聽過嗎?”“庸道人!”天無涯心里一顫,“閣下所說的天下無毒可能浸入古玉?”“古玉?”喬奈眼睛一亮,“不錯不錯,師父曾想,古玉可以作為藥引,長久地保持藥性,你又是如何知道?”天無涯從懷中取出半塊藥玉,遞了過去。

  “不錯!這正是師父研制的天下無毒!”喬奈大喜過望,“可這玉怎么會在你這里?”“此事說來話長,好在此刻能用上。看來,命里注定,她是有福之人?!苯z絲雙手合十,默念著感謝老天。天無涯長舒一口氣,這種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了。

  雨,細(xì)細(xì)沙沙,青石都成了暗灰色,雨水在石縫中,漸漸匯合成小溪。

  房間里的火光隨著風(fēng)忽高忽低,火光中姚瑟的影子也跳躍起來,服過藥的姚瑟面色紅潤,好像只是在睡一個美美的覺。喬奈說,待這場雨過去,天亮了,她就會醒來。

  百無聊奈的雨夜,四周寂靜,只有風(fēng)反復(fù)叩響窗檐的聲音。天無涯在姚瑟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從懷中取出那一封曾經(jīng)看不懂的信重新端詳起來,忽然,他想起了谷門墓地里的光點(diǎn),原來這封信的閱讀順序也是北斗七星的形狀,那么這封信的收信人,就是他無疑了。

  “澹澹冰湖水,依依鳳凰山。君得見此書,必為相念故。感君區(qū)區(qū)懷,瑟有三相告。謝君仗劍護(hù),同尋先父蹤。得游峨眉月,看盡九環(huán)峰。憐君情意深,十載未能忘??芍獌墒廊?,相思何堪長。琥珀本無物,緣滅命理中。望君探身世,骨肉能重逢。瑟亦無所念,但求睹親容。君見此書日,瑟盡今生緣?!?p>  “我又何嘗不知道,天眼琥珀,恐怕是小莫怕我殉情才編出來的借口??墒且ι?,你不該,拆穿我?!碧鞜o涯將信投進(jìn)了火盆之中,十年了,他都不愿意面對這件事情。

  窗外的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雨聲如泣如訴。

  可是第二天早上,姚瑟并沒有醒過來。

  第三天,第四天,雨季過去了,太陽出來了,她依然沒有蘇醒。

  “不可能,不可能,我已經(jīng)按照師父的法子,沒有一味藥有偏差,她的脈息已然正常,她沒有道理醒不過來!”喬奈十分惱火。“我知道?!苯z絲走進(jìn)房中,近去握住姚瑟的手,“她這是對這世間沒有了念想,不愿意醒過來啊?!薄安诲e,不錯...”喬奈后退一步,“那些昏迷的人,要清醒過來,都需要極大的意愿,她沉睡了這么久,要想醒,需要更大的意愿才可以?!?p>  “可是,為什么,她不愿意醒過來?”天無涯愣愣地問道。喬奈一家人對視一眼,“我們都是在她昏迷之后才認(rèn)識她的,此刻,這里只有你與她最熟,你倒是好好想想吧?!闭f罷,他們都很有默契地退出房門,白芋最后離開,“此刻,她能聽見你說話,我們已經(jīng)把關(guān)住她的門打開了,但是她需要自己從屋里走出來?!?p>  天無涯在一旁呆立了許久,才坐到姚瑟身邊去,從冰湖之中將她救起后,她就這么安靜,安靜得讓人害怕,以前那個活潑任性,有很多小脾氣的姚瑟讓他很是想念?!捌鋵?shí),我早就猜到,你并沒有天眼琥珀,甚至,這世上也并沒有芙蓉湖主人?!碧鞜o涯覺得姚瑟的眉毛在風(fēng)里有了一絲抖動。

  “與其說我是為了天眼琥珀才與你走一路,不如說,從某個時候開始,我是自己愿意不為任何原因陪你找尋真相的。姚瑟,醒過來吧?!憋L(fēng)漸漸熄滅了,姚瑟的眉毛也不再跳動。

  天無涯有些懊惱,他又想起在大澤旁的那一夜,姚瑟冒雪出去被薛建所傷的事情,她也像這樣賭氣地說,“你連個故事都不講給我聽,我也不用你管我死活!”天無涯自顧自地笑出聲來,現(xiàn)在想來,姚瑟每次最最在意的就是他是不是愿意信任她,是不是愿意講自己的故事給她聽。

  “不過是一個故事,說與你也無妨,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等故事講完了,你就要醒過來?!?p>  這是天無涯與姚瑟做的第二個約定,他想,他的同行者會同意的。

  天無涯沒有別的故事,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個故事就是十三年前,從渭陽開始的,那時候正是春雨朦朧,柳色常新的時光,多么好的時光啊。

  渭陽是一個泉城,水流默默,沁人心扉;渭陽又是一個花城,春有梅香,夏有蓮蕊;渭陽還是風(fēng)城,吹散惆悵,吹來歡欣,吹得年輕人的心啊,忽遠(yuǎn)忽近??墒俏缄柸诉€是愿意叫它作“琴城”,或是泉水叮咚,或是花語竊竊,或是風(fēng)聲窸窣,這一切在渭陽都交織成琴韻。

  如果這是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當(dāng)然是那一群迷途不知返的少年。

  初次進(jìn)城的少年們,不知道,他們進(jìn)城的那一日正是花朝節(jié),花燈游船都比平日多上幾倍。他們在這人潮中走走,便被這俗世中的繁華徹底吸引了?!叭龓熜?,你們走慢一點(diǎn),阿柄他跟不上了!”少年好像是這場紅塵中唯一一個不為所動的人。他和小師弟被人潮裹挾著,往湖邊去了。

  “你們說,今夜韓小姐會不會泛舟湖上?”天無涯近旁一個興奮的年輕人說道?!绊n小姐可是天仙下凡,若能見上一面,真是死也認(rèn)了?!庇幸粋€年輕人答話道,這么擁擠的人潮,他們急著往前,就是為了趕到湖邊去,說不定能看到這個傳說中天仙下凡的韓小姐一眼,天無涯可沒有這個打算,他只想找到自己的小師弟。

  “無涯師兄,我在這里呢!”眾人聽見一個小孩的聲音從旗桿上傳來。小孩甚是頑皮,坐在旗桿上左右搖晃,嚇得旗下的人左右逃竄?!鞍⒈煜聛恚坏煤[!”天無涯還未動身,只聽得后面有人發(fā)令,“去把那個小孩子帶下來!”

  幾個武士飛身上去,想要將孩子帶下來,可是這個孩子半點(diǎn)也不聽話,竟然在旗桿上和他們打了起來,這一打不要緊,旗桿松動了!這渭陽的旗桿可不是簡單的木材,它通體由黃銅制成,上面高高地掛起一個“韓”字,是城守韓將軍的旗。

  武士最后將孩子綁了下來,可是旗桿也隨之向下傾倒,百姓們避之不及,力氣弱的早已被擠倒在地,可是好在,旗桿竟沒有砸下來,而是向旁邊的樹偏過去了,眾人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旗桿雖是想借大樹的力,但樹離旗桿還有五尺的距離,一個人橫身之間,雙手舉著旗桿,用腳勾著大樹。

  “請大家快點(diǎn)離開,阿柄,你去給我找兩根繩子來!”天無涯橫身樹巔,遠(yuǎn)遠(yuǎn)瞥見彩舟云淡,一片燦然,隱約有絲竹之聲。

  片刻之后,百姓退開,還了一個干凈的街道?!拔疫@就去!無涯師兄?!毙『⒅雷约宏J了禍,害了師兄,有點(diǎn)慚愧。但他還沒邁出幾步,就被人摁住,“他哪里能找到繩子?”原來是方才下令抓他下來的公子,他面如冠玉,舉止斯文,“你們倆去吧。”他吩咐自己的隨從道。

  最后,天無涯靠他們找來的繩索,一頭拴住旗桿,一頭繞過大樹的枝椏,最后將它緩緩地放倒,沒有一人受傷。小孩站在一邊低著頭,看著滿頭大汗的天無涯朝他走來?!澳阊侥阊?,要是再這么頑皮,我以后可不帶你出來了?!薄扒f不要啊,無涯師兄!”但他知道天無涯心腸最軟,不會當(dāng)真。

  天無涯向這位貴公子拱手見禮,“我的小師弟年輕不懂事,望大家不要怪他,好在今日也無人受傷,我們就此別過吧?!薄斑@位公子是初到渭陽嗎?兄臺的身手實(shí)在讓在下佩服,不知道明日的花朝游園能否再見到兄臺呢?”

  花朝游園是渭陽韓家每年花朝節(jié)前后的保留節(jié)目,非達(dá)官顯貴,江湖名士是不會收到請?zhí)?,像天無涯這樣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本來是沒有這個機(jī)會的,可是這一夜他結(jié)識的這個人卻不是一個普通人,他叫聶鵬,是當(dāng)朝一個有權(quán)勢的王爺?shù)耐馍n將軍有意攀附,對他十分客氣,他自然有這個本事多帶兩個客人去游園。

  天無涯雖然不比別人更向往,倒也不會覺得無趣,況且小師弟對賞花游獵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歡喜極了的!

  再說這個韓家,是這一片的名門望族,世代居于渭陽。韓將軍早年征戰(zhàn)沙場,戰(zhàn)功無數(shù),卻一直沒有子嗣,后來遠(yuǎn)房親戚過繼了一個女兒給他,叫做韓馥,生得絕代芳華,韓將軍也很是寵愛,年芳十九,還沒有許人家。

  但是每年花朝節(jié)前后,韓將軍都要大宴賓客,邀請的皆是青年才俊,他的用意倒也十分明顯,但這些年,看來還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打動韓將軍和韓姑娘。

  這一天的天氣非常好,韓家在郊外的泉林草場圍獵,是時,百花爭艷,競逐繁華,而這些慕名而來的人,想賞的又何止是花,想獵的何止是獸。

  韓將軍一早就帶著這些年輕人在草場打獵,午后才帶他們進(jìn)了遍植山花的庭院,“小女聽聞諸位遠(yuǎn)道而來,也想要見見諸位,只是這男女有別,只能遠(yuǎn)遠(yuǎn)望之,諸位見諒?!表n將軍已然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緩緩將他們引到一處小亭。

  這是渭陽城有名的泉簾亭,亭的四周趵突的泉水,噴濺之時,足有一人高度,更妙的時,兩次涌泉之間會有一點(diǎn)空隙,大家可以看見亭中之人,說話間,亭子到了,有琴聲透過泉水之聲,傳了出來。

  琴聲與泉聲相疊成趣,優(yōu)雅非常,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禾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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