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耶格（一）

　　鄧克跟著銅須走向止水溪營地的外圍大門——營地周圍木制拒馬①空出的一段區(qū)域。這一段路都是平整緩慢的下坡。河流的兩岸每隔三米就豎立著一桿路燈。

　　燈桿一律使用深棕色的烤漆木頭，上面雕刻著繁復(fù)的木精靈語言和圖案。燈罩是一只山貓木雕盤臥在圓木墊上。它狀似懶散，但微睜的眼角透露著警覺。這些木雕栩栩如生又精細至極，就連每根胡須的弧度都被雕飾出來。

　　道路兩邊的屋檐上都雕刻著水波一樣的紋路，與陽光折射上去的河面波紋一同晃動?？瓷先ミ@些紋路是一種木精靈特有的魔法產(chǎn)物，除了雕刻者自己以外，鮮有外人知道它們的真實作用。

　　精靈對于藝術(shù)的追求已經(jīng)達到了極致。高等精靈②和月精靈崇尚玉石、珠寶，山谷精靈喜愛巖石、稀有礦物，木精靈對木頭情有獨鐘。就這一小段路程，鄧克已經(jīng)被各種木雕晃得眼花繚亂。

　　片刻之后，銅須帶著鄧克站在商隊的末尾。眼前的隊伍一直延伸到大門口，五米見寬的道路上布滿了商人、護衛(wèi)和馬車。

　　“看見那個身穿藏青色長袍的木精靈了嗎？”銅須捂著嘴輕聲說道。

　　鄧克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商隊前頭。木精靈的皮膚多是銅綠色，有著細長的深棕色耳朵。在這支以人類為多數(shù)的隊伍中非常顯眼。

　　鄧克很快找到了目標，低下頭小聲說：“是那個額頭戴著一塊圓木塊的嗎？

　　“對，就是他，木耶格。止水溪營地的長老之一。木精靈中的另類。”

　　“他是商隊的領(lǐng)隊？”

　　木精靈大多不喜歡與外界接觸，即使要進行通商也以人類或者地精商隊為主。這都是三寶書上說的。

　　“沒錯，但遠遠不止這個?！便~須拉著鄧克轉(zhuǎn)了小半圈看向商隊的另一側(cè)。那里有一群衣著華貴的年輕人類。

　　“那是附近的貴族后代，他們花著金幣來這里學做木匠?！?p>　　二人轉(zhuǎn)回原來的方向。

　　“木精靈們開始喜歡金幣了？”鄧克感覺不可思議，這怎么和三寶書上說的不一樣，難道大學里看的書過期了？！

　　“確實如此?？匆姾恿魃嫌蔚哪巧饶鹃T了嗎？”

　　“看見了。營地分成了內(nèi)外兩層？”

　　“沒錯！內(nèi)層是木精靈的棲息地。外圍是這幾年才建的，住的全是商人、冒險者和貴族后代?！?p>　　鄧克扶住額頭說道：“那你前兩天說的‘暫時收留’指的是我們沒付.....”

　　“早上好，尊敬的木耶格長老?！便~須突然拉著鄧克低頭行禮。

　　之前還在十米開外的木耶格，此時已經(jīng)板著臉、面無表情地站在二人面前。他的眼神掠過銅須，落在鄧克身上上下掃視，嘴里干巴巴地說：“恕我直言，這位矮人稱得上戰(zhàn)士的名號。但是你...”

　　一位山貓騎士漫步到這里，安靜地站到鄧克一旁。他和他的坐騎悄無聲息，但充滿森林氣息的打扮和坐騎上挺拔的身姿，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山貓騎士盯著面前刻薄的商隊領(lǐng)隊一言不發(fā)，似乎在等他把話說完。

　　空氣短暫的凝固了幾秒，只有叮咚的水流聲回響著。

　　“好吧。你們護送商隊，過去幾天的留宿費用就兩清?！蹦疽裨诿媲皵傞_的賬簿上寫了幾筆，扭頭帶著身邊的護衛(wèi)走向商隊的另一角。

　　山貓騎士從坐騎上翻身下來，動作迅捷、利索。他的青蔥藤甲上懸掛著數(shù)枚木雕飾品，兩兩碰撞之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我是山貓騎士長——木修曼。請原諒木耶格長老的無禮?！?p>　　木修曼頷首行禮。他的膚色與木耶格相似，但是耳朵為淺褐色，面部涂抹著白色的貓須圖案。坐騎則是一只體態(tài)健碩的黑色山貓。它用兩只翠綠的眼睛打量了幾眼鄧克后，就瞇起雙目在主人的背后來回磨蹭。

　　不用銅須提醒，鄧克向他彎腰致謝：“感謝你們的收留。我會在商隊中盡力表現(xiàn)的?！?p>　　木修曼向著二人點點頭，轉(zhuǎn)身從坐騎上卸下一個口袋，順手輕撫幾下山貓的脖頸。

　　“這是你們的裝備和用品?！?p>　　銅須接過口袋，翻找出了水囊和自己的斧頭們：“再次感謝你們，山貓騎士?！?p>　　“愿自然庇護著我們?！蹦拘蘼挷欢嗾f，翻上坐騎，向著河流上游走去。

　　“山貓騎士看起來和木耶格不對付?！编嚳舜拘蘼哌h后，拎著袋子幫銅須穿戴裝備。

　　“哦...你知道嗎。山貓騎士把你和恩娜帶到這里時，想把你們安置到營地內(nèi)層?！便~須在自己的衣甲外套上了一件黑色的無袖盔甲，繼續(xù)說道：“但被木耶格阻止了。他說‘這是為了營地安全！’最后，我們就被‘暫時收留’?！?p>　　“所以說，木耶格是財富女神的泛信徒？”

　　財富女神渥金是一位絕對中立的神祇。所有費倫大陸的地面生物都可以信奉祂。祂的泛信徒包括貴族的財務(wù)管家，商鋪的伙計，商隊的護衛(wèi)等等與財富稍微沾邊的職務(wù)人員。資深的財富信徒往往用金錢來衡量一切東西，包括愛情、恩情這些無價之物，他們通常是大商會的會長③，富商本人以及財富神殿的牧師。

　　“可能是吧....這是你的衣服？”銅須從口袋里掏出一團沾滿血跡和泥水的碎布條。

　　“是的...但明顯不能穿了?！编嚳藫芘藥紫?，看見睡衣的棉絮都縮成了小球，就抽出一根完好的布條收到腰間，打算珍藏起來：“我們把剩下的扔了吧。”

　　“不不，帶到鎮(zhèn)上賣掉。這可是你的第一桶金?！?p>　　“對！能換兩三個銅幣就好。我來拿著?！编嚳四弥梦锓讲忌爝M口袋里，一番搗鼓后把方布收回腰間。

　　“這個，你會用嗎？”銅須從口袋里翻出一把木制手斧。

　　“我沒學過使用兵器...”

　　“所有？”銅須捏著自己的胡子，瞪圓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所有?！编嚳朔浅擂?，拉住矮人的衣袖，在他的耳邊悄聲補充道：“但我可以使用0環(huán)法術(shù)治療傷勢。每日不限次數(shù)的。只要我沒有累趴?！?p>　　“不限...次數(shù)？”

　　鄧克鄭重地點點頭。這兩天在房間內(nèi)，他悄悄試驗過許多次，確認自己只要精神充沛，施法次數(shù)沒有任何限制。

　　費倫大陸的施法者即使再強悍，哪怕到了傳奇層次，他們每日能使用的每個法術(shù)都有嚴格的次數(shù)限制。甚至一些極其強大的法術(shù)在被使用后，就會在施法者腦海中徹底清除。要想再次使用，就得重新記憶幾十頁紙的咒語。

　　銅須的冒險經(jīng)驗豐富，很快就從震驚中恢復(fù)過來。他拉著鄧克低聲囑咐道：“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最多算上恩娜?！?p>　　鄧克輕聲說：“沒問題，我保證?！?p>　　“你要裝出每日只能施放三次的樣子，你懂嗎？不然我們會有麻煩的。”④

　　“好的。我也不想被麻煩找上?！?p>　　商隊一角傳來了一陣歡笑聲。當鄧克二人抬起頭時，只看到木耶格洋溢著笑容，將貴族子女們領(lǐng)到隊伍中央，邀請他們登上兩輛寬敞華麗的四輪貴族馬車。走在數(shù)位貴族小姐前頭的，是一名戴著羽毛法師帽的小姐。她的穿著被層層的人影擋住，鄧克只能從那頂材質(zhì)柔順、羽毛鮮亮的法師帽推斷她身價不菲，而且很可能是一名正式的法師。在她走上貴族馬車時，背后鑲著潔白珍珠的金邊披肩差點亮瞎鄧克的眼睛。

　　“要出發(fā)了。我們就跟在隊伍后面?！便~須看到馬車夫已經(jīng)坐上兩輪的貨運馬車。

　　商隊護衛(wèi)們正在檢查武器裝備。他們每人都身著簡易的棕色木甲，背負劍盾，一些護衛(wèi)還自行購買了精良的護腕、長靴。整個護衛(wèi)隊以人類為主，一些矮人混雜在其中。

　　銅須已經(jīng)確認過矮人護衛(wèi)中沒有自己的族人，他們盡是費倫北部的盾矮人，看上去和人類一樣高，長得也差不多。靈鑄氏族和盾矮人相差幾千公里，雙方之間幾乎沒有交流，銅須自然沒有走上去與他們搭訕聊天的打算。

　　木耶格的助手們快步穿行在隊伍中，最后清點一次商隊的貨物和人員。每名助手都和領(lǐng)隊一樣，手中拿著翻開的賬簿，身上穿著深色的長袍。他們看上去比木耶格更像是財富女神的信徒，每人的長袍上都有財富女神的徽記：刻有渥金左臉輪廓的金幣圖案。

　　一名騎著灰色馬匹的騎士緩步走到貴族馬車旁，朝著車窗內(nèi)說了幾句，隨后拿起腰間的牛角笛輕輕吹響?？磥硭褪巧剃牭淖o衛(wèi)長?；荫R的戰(zhàn)袍上有一個鄧克不認識的徽記，似乎護衛(wèi)長還兼任著其他職務(wù)。

　　長鳴聲中，商隊開拔。兩架貴族馬車走在隊伍前頭，護衛(wèi)長騎著灰馬走在馬車一旁，木耶格不見蹤影，應(yīng)該是在馬車里坐著。在貴族馬車后面，是十五六輛滿載的貨運馬車，再后面是步行的商人和順路的旅人。

　　銅須和鄧克吊在收尾護衛(wèi)的身后，輕聲商量著之后的行程。負責墊后的護衛(wèi)們回頭看了幾眼就不再搭理他倆。

　　---

　　注釋①：木制拒馬，一種可移動的木制障礙物，即使用木柱交叉固定而成的架子。

　　注釋②：高等精靈，在官方設(shè)定中分為日精靈和月精靈兩種。本書設(shè)定高等精靈專指日精靈，不包括月精靈。

　　注釋③：此處的“會長”指大商會的主席（Chairman），即股東利益的代表。為了回避可能存在的屏蔽，這里以及下文均使用“會長”一詞來代替。

　　注釋④：請注意本書年代背景：谷地歷1318年，對應(yīng)版本為第二版至第三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