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門一開,錢馨便不再緊抓著舒蘅的手,邁開步子整個人就跌跌撞撞的沖進去,一把抱住那個年約三十許的中年男子。
一個大大的熊抱。
她背對著舒蘅的身影微微顫動,在男人說的懷抱里小聲抽噎著。
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她的手都是抖的。
舒蘅看著她使勁往人家身上蹭眼淚的樣子,心底一陣惡寒油然而生,猛地想起自己是不是也曾撲進別人的懷里哭過?
“嘶~”她倒抽一口涼氣,表情痛苦的揉著太陽穴。
膩歪在一處的二人因她這一聲,身子齊齊地微微一僵。
男人放在錢馨后背不斷輕拍安慰的手也略微一頓,道:
“小尤,把這位女士帶到隔壁去,好好招待,我這邊還有事要商量商量處理一下?!?p> 于是,舒蘅被非常有禮貌的請到隔壁去喝茶。
慢悠悠的灌了大半壺茶后,孔睿博終于安撫好了錢馨,這才來見了舒蘅。
事實上,他的事情很多,別墅區(qū)內(nèi)基礎(chǔ)設(shè)施的工程要他批,安保巡邏的事他也要管,總之目前一切基礎(chǔ)的事務(wù)文件都要交給他來審閱,管的是又多又雜,權(quán)也沒多大,總是夾在幾個大佬之間被刁難。
科研部的那群新人里有個強勢的女魔頭代表,當(dāng)然老孫那些老人也不是吃素的;武裝部的廖先生和李太子在拼誰的拳頭硬;錢沐恩一個從商的夾在中間被逼著站隊。
他本就坐在錢沐恩這棵大樹下乘涼,如今也是進退不得,勢態(tài)成迷的時候哪邊也不好得罪啊……
唉!
昨天忙的腳不沾地,凌晨一點過還召開緊急會議,他只好著急忙慌的丟下錢馨和馮密雪從家里趕來開會,還一開就是三四個小時。
一晚沒合過眼了。
不過一天時間,他就夾在中間被吵得頭都要大了。
據(jù)說上邊斷了聯(lián)系,要不然廖先生和李太子怎么斗的這么兇?那倆人本就誰也不服誰的,互相看不順眼,現(xiàn)在沒有上頭的人壓著,這下只怕撕破臉皮也快了。
不過先前那邊巡邏護衛(wèi)隊才報告出了事,還就在他家附近,他心里擔(dān)心著錢馨,還沒來得及通知錢沐恩呢,人就平安的找來了。
心有靈犀,老天保佑啊。
幸好錢馨沒事,來得也正及時,那件事可以再拖一拖,這樣一來錢沐恩還找不到由頭說他的不是。估計錢馨這事一出,錢沐恩那邊再加一把力施壓,事情也許就能決議得快些。
昨晚會剛開完,他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就又有人報告圍墻塌了一段,他馬上安排幾十個人去看守搶修,又派人去現(xiàn)場勘察。不到天亮,墻還沒補好呢,各方大佬就都知道了,一個個的派了人來興師問罪。
這檔口的,昨晚不少人又突發(fā)高燒,病人激增,臨時衛(wèi)生院人滿為患,研究院那邊是高高掛起三不理的態(tài)度。他忙的是一宿沒睡,各大佬又就建不建隔離區(qū)這事派了代表到他這兒隔空吵。
直到現(xiàn)在,一大堆事都還在他這里堆著待處理。
現(xiàn)下,錢馨的情緒還不太穩(wěn)定,他只有來問問這個姑娘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舒蘅正無聊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茶,對身邊站得筆直的尤學(xué)軍視若無睹,舉動一點也不局促,逍遙自在得很,她膝上放著自己的大旅行包,自然是通過了檢查才拿進來的。這次是連小刀也被他們暫時保管了。
恰好是第十杯的第八口時,門被敲響。
孔睿博一進門來就把舒蘅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個遍,臉上一直帶著辦公人員的招牌笑。
太標(biāo)準(zhǔn)。
太完美。
也太假。
舒蘅看著他哪兒也挑不出錯來的笑容,心里就毛毛的,腦子里警鈴大作。
孔睿博坐下來想了想之前被告知的關(guān)于舒蘅的信息,開口問道:
“舒小姐是吧?”
舒蘅點點頭,反應(yīng)很平淡,表情更是沒什么變化。
“是這樣,我想了解一下今早的情況?!?p> 舒蘅繼續(xù)點點頭,側(cè)著身子,表明了“你盡管問”的意思。
她知道這場對話不會短。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整整八十四分鐘。
舒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十分配合的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孔睿博。
當(dāng)然,他沒問到的,就另當(dāng)別論了。比如關(guān)于那只黑鳥和女孩的事,不過估計錢馨知道也會和他說的。
“好的,多謝你的配合。”孔睿博站起身來。
面對頭頂突如其來罩下的陰影,這時舒蘅才感受到他的個子有多高大,還帶著一種突如其來的上位者的威壓。
而她之前并未察覺,是因為孔睿博一來便有意收斂了,而他現(xiàn)在又有意的袒露了。還有就是自他進門來舒蘅并沒心思注意,并且孔睿博身上有種讓人忽視的鈍感,一種隱藏棱角和鋒芒的鈍感。
有的人,天生就像銳器一般,鋒利又惹眼,帶著光,不容忽視又讓人不忍逼視;而有些人,有種樸實的鈍感,這種也可以自后天修煉出來。平凡而不凡。
在舒蘅眼里,前者的例子像雷笙與夏知禾等人,他們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不懼展現(xiàn)自己也樂意袒露鋒芒。
鈍感可以用來隱藏自己的銳利,真正的銳利。這類人比如宋硯,比如孔睿博。但他們又是不同的。
宋硯像是一把藏在刀鞘里的好刀。你知道他的與眾不同,你知道他的不俗和高貴,但并不妨礙他出鞘時,露出的鋒芒依舊讓你感到吃驚。
而孔睿博這類,他們看起來真的就像普通的石頭。有棱角的,沒棱角的,圓滑的,尖銳的,都是他們的一種“鈍感”。好比你不知道這塊石頭里面裝著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寶還是草,畢竟切開前,他怎么看都還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嘛。
他們也更像是蟄伏在一張張面具之后。每一張面具都是他,也都不是他。你不知道他何時會露出真的面目,也許真也許假,也許半真又半假。
舒蘅只覺得這類人很可怕。她討厭這種人。
但她還是逼著自己抬頭,去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