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破鏡重圓
丁逸和盈歌彼此無語，行走松軟芬芳的草地上。
盈歌低著頭，微蹙著眉，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身旁的沱沱河水淙淙而過，不時(shí)有歡快的小魚躍出水面，濺起陣陣水花。丁逸抬頭望著眼前皚皚雪山，再低頭看著倒映在河水之中的云朵與藍(lán)天，不禁想起了東海之濱的小漁村。縱然眼前這風(fēng)景美如畫卷，在他心中，卻也比不上漁村。
因?yàn)槟鞘巧B(yǎng)他的地方，那是他的家，雖然老丁他們已經(jīng)不在了，可畫眉還在，崇吾還在。
只要畫眉在，家就在。
也不知道現(xiàn)在畫眉在漁村過的怎么樣，但愿崇吾能照顧好她。
丁逸突然間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思念畫眉。
走在前面的盈歌突然停了下來。丁逸一頭撞到了盈歌的背上。
盈歌回頭望著那長長的沱沱河，神情凝重。
“發(fā)生什么了？”丁逸摸摸額頭，一臉的詫異。
“不對(duì)?！庇璧吐曊f道，“不對(duì)，一定有哪里不對(duì)。你在這里等我?！?p> 盈歌施展輕功，一閃身就已經(jīng)在十?dāng)?shù)丈開外。
丁逸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盈歌又一閃身回來。
“不行，我還是帶著你把，免得你又落入什么壞人手中，節(jié)外生枝?！庇枰话炎プ《∫莸母觳?，用力將他摜在自己的背上，丁逸痛的又是一聲呻吟。
“盈歌，拜托了，以后別老動(dòng)不動(dòng)背我，我有腿，我自己可以走?！倍∫輶暝胍聛?，可盈歌的雙臂如同鐵箍般緊緊將他圈住。
“趴好了?！庇枭袂閲?yán)肅，低喝一聲，身形晃動(dòng)之間，丁逸覺得耳邊風(fēng)聲頓起，兩旁的草叢急速的向后掠去。
“我們到底要去哪里？盈歌。”丁逸問道。
盈哥沒有回答，但丁逸覺得身子一震，兩旁的草叢更加急速的向后掠去。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丁逸又看到了水鏡先生的那棵古松，那間青屋。
“我們?yōu)槭裁从只貋砹?？”丁逸一愣?p> 盈歌身形急停，隨手一扔將丁逸拋在地上，丁逸像半截沉重的木樁一樣一頭栽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巴。盈歌一閃身，徑直沖進(jìn)了水鏡先生的青屋。
丁逸從地上爬起來，不禁微微一愣，他看到了水鏡先生的那輛方椅，但水鏡先生卻并沒有在方椅子上。
丁逸看看青屋，剛要走過去，盈歌抱著水鏡先生枯瘦的身軀從屋里沖了出來。丁逸看到水鏡先生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盈歌神情凝重，抱著水鏡先生，徑直朝著藤木橋飛身掠去。
“盈歌，等等我，發(fā)生什么了？”丁逸叫了一聲，急忙跟了上去。
盈歌抱著水鏡先生沖到李夫人的花海小院之外，龍猛依舊在院落一角劈著木頭，但盈歌依舊沒有絲毫的猶豫，徑直朝著花屋飛身而去。
龍猛一聲冷哼，單手一揮，一段一尺有余的古木帶著勁風(fēng)朝著盈歌的背后疾射而至。盈歌沒有回頭，身形微微一橫，躲了開來。但龍猛已在這一刻撲了過來，他揮起巨掌，猛切盈歌腦后，盈歌身子眼看撞上了花屋墻壁，他突然一個(gè)翻身，雙腳一蹬，借力一躍，避開了龍猛這致命的一掌。
龍猛高大的身軀一轉(zhuǎn)，如蛆附骨緊貼了上來，鐵掌帶起呼呼風(fēng)聲，不給盈歌一刻喘息的功夫。盈歌抱著水鏡先生游走于龍猛的鐵掌之下，雖顯幾分狼狽，但卻每次總能堪堪避開。
龍猛不禁露出幾分焦躁，一個(gè)黃毛小兒懷中還抱有一人，自己居然還不能傷他毫發(fā)，他的臉上顯然有些掛不住。他一聲輕叱，鐵掌驟然變得凌厲無比，掌風(fēng)掃動(dòng)之處，花瓣漫天舞動(dòng)。盈歌立刻覺得開始有些吃不消了，畢竟他懷里還抱著水鏡先生。
此時(shí)丁逸氣喘吁吁的終于追了過來，他看到盈歌被龍猛逼的連連后退，大叫一聲，“盈歌，我來幫你。”
丁逸一頭沖進(jìn)去，死死的抱住了龍猛的腰?！坝?，快走。”
龍猛一愣，低頭看了看丁逸抱著自己后腰的雙手，他大概沒想到江湖中居然還有這樣的打法。
乘著龍猛一愣神的功夫，盈歌疾退一丈，總喘了口氣，高聲叫道，“李夫人，請(qǐng)你救救水鏡先生，他此時(shí)性命堪危?！?p> 門被推開了，李夫人緩緩從里邊走了出來，看著盈歌懷里的水鏡先生，冷冷一笑，“你們鬧夠了沒有？莫非你們真把我這里當(dāng)成了兒戲之地，想來便來，想走邊走不成？”
丁逸此時(shí)依舊死死的抱著龍猛，龍猛拍了拍他的雙臂，緩緩說道，“老弟，現(xiàn)在你是不是該松手了?！?p> 丁逸一回頭，才看到盈歌已經(jīng)退出了老遠(yuǎn)，他忙松開手，后退了兩步。
但龍猛似乎對(duì)丁逸并無惡意，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退回到李夫人身邊。
丁逸楞了一下看著龍猛，大塊頭居然沒有一怒之下捏死自己，這讓他頗有幾分意外。
“夫人，這次水鏡先生恐怕是真的有性命之憂了?！庇枭裆鋈?，走到李夫人身邊，“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一看?！?p> 李夫人微微一怔，不由走近前來，仔細(xì)打量著水鏡先生蒼白的臉色，抬頭看了看盈歌，依然面露疑色。
盈歌不禁苦笑了一聲，“夫人，你若再不出手相救，水鏡先生大概就真的無力回天了，難道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漠視他的生死不成？”
李夫人低頭不語，伸手搭在水鏡先生的腕臂上，不禁神情一驚，面色一沉，“是你給他下的毒藥？”
“夫人明察，老先生于我們有大恩在先，我們感謝他老人家都來不及，又怎么會(huì)加害于她呢？”盈歌說道。
“那他為何會(huì)服下毒藥？”李夫人冷然看著盈歌。
“這恐怕得問夫人你自己了?！庇鑷@了口氣。
小屋很小，整潔而淡雅，雖然屋外為鮮花所包圍，但屋內(nèi)除了窗戶前的那一支淡淡的玉蘭花，卻并無多余的花間飾物。
水鏡先生躺在床榻之上，李夫人已喂他服下了藥，此刻正為他行針灸之術(shù)。
盈歌和丁逸站在一旁，緊張的看著水鏡先生。
“夫人，請(qǐng)問老先生服下的是什么藥？”盈歌忍不住問道。
“百草枯。”李夫人淡淡的說道。
盈歌一驚，看來老先生這一次是鐵了心不想活了。
“那老先生現(xiàn)在……”盈歌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夫人冷哼一聲，“別擔(dān)心，沒有我的允許，他死不了的。二十年前的這筆賬還算，他就像拋下我一個(gè)人，沒那么容易?！?p> 床榻上的水鏡先生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一臉迷茫的打量著四周，喃喃道，“這里難道是鬼門關(guān)么？”
“鬼門關(guān)能有這么漂亮的小屋？”李夫人板著臉瞪著水鏡先生。
水鏡先生渾身一震，扭頭看著李夫人，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他凝視著李夫人，輕聲說了一句，“夫人，我這不是在做夢(mèng)吧?！?p> “你做了二十多年的夢(mèng)，難道還嫌不夠么？”李夫人坐到床榻邊上，小心的將水鏡先生扶了起來，斜依在床榻上。
丁逸忍不住要過去幫忙，盈歌瞪了他一樣，一把拉住他。
“張嘴?！崩罘蛉硕似鹨煌胨艘桓?。
水鏡先生聽話的張開了嘴，喝了口，不禁皺皺眉頭，“好苦，這是什么水?！?p> “活該，你服下的百草枯足以毒死一頭牛，這陀耶花水你至少要服用一個(gè)月才行。”李夫人說道，“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都多大年紀(jì)的人了，還跟個(gè)孩子似的，動(dòng)不動(dòng)就賭氣自盡?！?p> “夫人一直不肯原諒我，我委實(shí)有點(diǎn)堅(jiān)持不下去了?！彼R先生輕輕嘆了口氣。
李夫人以命令式的口吻說道，“從今天起，你就待在這里，哪里都不許去，每日你得替我摘剪這院子里的花圃，要將這里的每一朵花都修剪的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要像你親手筑造出的那些匠工之作那般精美，聽見了沒？”
水鏡先生楞了一下。
“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李夫人板著臉。
“是，夫人，我聽到了，尊夫人之命便是?！彼R先生眼睛里泛起一陣水霧，笑的就像一個(gè)六十歲的孩子。
為了這一刻，他已經(jīng)足足等了二十多年。
“張嘴，喝藥?！崩罘蛉艘琅f是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能不能放點(diǎn)姜糖？”水鏡先生可憐兮兮的望著李夫人。
“不能，誰讓你沒有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吞下那么多的百草枯？”李夫人瞪了他一眼。于是水鏡先生只好乖乖的張開嘴，苦著臉喝下了藥水。
盈歌牽了牽丁逸的衣袖，拉著他悄悄的退出了小屋。
龍猛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守護(hù)在門口。
“大塊頭，請(qǐng)你代我們向夫人和老先生致以最由衷的感謝和最崇高的敬意。”盈歌對(duì)著龍猛笑了笑。
龍猛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繼續(xù)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看著遠(yuǎn)方。
丁逸和盈歌走出院落。盈歌回首看著小屋，臉上帶著幾分慨嘆之色。
“你是怎么知道老先生會(huì)服藥自盡？”丁逸說道。
“我猜的?！庇栊α诵?。
丁逸愣了一愣，隨后笑了笑，“多虧你猜到了，要不然老先生萬一有個(gè)三長兩短，你我心里豈不要愧疚一輩子?！?p> “好了，老弟，上來吧，我們?cè)撟吡恕！庇枧呐淖约旱募绨颉?p> “不，盈歌，這次我自己走，你別背我了?！倍∫莺笸藘刹剑袂閳?jiān)決。
“等你走到扶木山，那都猴年馬月了?！庇杪柭柤?，一把抓住丁逸的胳膊，一如既往的用力一摜，丁逸又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甩在了盈歌的背上，他痛的不禁又是一聲呻吟。
“盈歌，當(dāng)我求了，我不想讓別人看到一個(gè)大男人趴在另外一個(gè)大男人的背上。”丁逸低聲說道。
“別擔(dān)心，他們不會(huì)看到的，因?yàn)槲覀儾蛔叽蟮?，專走小路?！庇枇验_嘴笑了笑，腳下一發(fā)力，于是，丁逸耳邊的風(fēng)聲頓時(shí)呼呼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