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個孩童身材、糙漢模樣的人正是江湖傳聞的“易脈錯骨神功”—童小寶,源賴朝再也不敢小覷聞人博顏的滿堂客人。
現(xiàn)在他心里也已經(jīng)清楚,這滿堂開懷暢飲的人,并不都是朋友,有的或許干脆就是聞人博顏的敵人。
源賴朝端著酒碗來到左席第四位客人面前。
這人看上去有些無禮,源賴朝端著酒碗站到他面前時候,竟然側(cè)著臉不看源賴朝,似要用耳朵與源賴朝對話。
源賴朝端著酒碗道:“在下源賴朝,請多指教?!?p> 這人耳朵抖了抖,卻說了聲:“源將軍,胸口被那怪人童小寶蹭上了贓物?!?p> 源賴朝趕緊看看,可不是,衣襟被那怪模樣的童小寶抹了一層黏糊糊的汁水。堂上侍候的仆人趕緊恭恭敬敬雙手捧來一條毛巾,源賴朝把衣襟擦拭干凈,還了毛巾,仆人依舊雙手接過去,欠身退下。
源賴朝剛要張嘴致謝,腦子里像過電一樣,繼而直愣愣看向童小寶。這孩童身材、糙漢模樣的童小寶,正一臉天真,搖頭晃腦地也看著自己。
源賴朝仔細(xì)回想著與童小寶飲酒的前前后后。胸口何時被童小寶撒上了贓物,自己竟然一點(diǎn)都沒有發(fā)覺,如果換成任何一件兵器,恐怕這會兒自己已經(jīng)去閻王爺那喝酒了。
想到這,源賴朝不禁一陣陣背脊發(fā)麻。
童小寶搖頭晃腦看著源賴朝,嘴里哼哼唧唧唱起孩童調(diào)子:“搖完鈴鐺晃鈴鐺,鈴兒嘩啦響叮當(dāng)。數(shù)數(shù)鈴鐺有幾個,數(shù)完鈴鐺死光光?!?p> 這糙漢用這樣語調(diào)唱這樣驚悚的童謠,又著實(shí)讓源賴朝冒了一把冷汗。
源賴朝再看向面前用耳朵與自己講話這人,這人已經(jīng)端著酒碗站起來,依舊側(cè)臉用耳朵朝著自己,“久聞源將軍大名,在下“西蜀瞎丐”—烏目離?!?p> 源賴朝對眼前人的名號,卻沒聽過,只以為是個一般瞎子。聞人博顏生性豪放,座上客人光怪陸離,自己也就見怪不怪了。
只是眼前這個叫做烏目離的喝酒時候,卻是把耳朵轉(zhuǎn)到一側(cè),正面對著自己,抬頭飲酒時候,源賴朝看見了他雙眼竟是兩個黑悠悠的空洞,著實(shí)又吃了一驚。
源賴朝極力鎮(zhèn)定自己,不在面上將心里的不適表現(xiàn)出來,端起碗正要喝,整個人卻又像觸電般定在那。
“西蜀瞎丐“?瞎子又怎知道自己衣襟被人蹭了贓物?
源賴朝看著眼前的烏目離,碗底一掀一放,兩只空洞的眼窩又現(xiàn)出來。
飲完酒,又用耳朵對著源賴朝,問道:“源將軍為何不飲?可是看不起十行當(dāng)中的末行乞丐嗎?”
(什么是十行當(dāng)?元制將人的身份,列出十等,分別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y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也就是讀書人,可見當(dāng)時讀書人備受奚落的原因,竟連娼妓也不如,僅僅強(qiáng)過討飯的乞丐,后世稱儒生和教書先生做”臭老九“,也是源于此。)
源賴朝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立刻雙手捧著酒碗,說了聲:“豈敢豈敢?!毖銎鹉樁酥仆胍伙嫸M。
烏目離點(diǎn)頭笑了笑,依然用耳朵對著源賴朝,拱手施禮,坐回椅子上。
兩碗酒的功夫,見識了兩個人。一個童小寶,一個烏目離。一個不知何時在自己身上撒了一團(tuán)汁水,自己絲毫不知,一個明明是瞎子,自己絲毫不知的事情,他卻一清二楚。
源賴朝心想:這到底是個什么酒局?還有八個人沒亮相,說不定還有什么催命的閻羅和布雨的龍王在場。
源賴朝繼續(xù)端著酒碗,來到左席第五人面前,一股異香撲面而來。面前這人頭上發(fā)髻插一朵大紅牡丹,肌膚雪白,臉上涂著腮紅,面似桃花,嘴上一抹淡淡朱砂紅,宛如一個晶瑩剔透,含著露水的嫩櫻桃,眼里水波蕩漾,清澈含情。耳朵上吊著兩粒珍珠,手指纖長,指甲上涂的紅色也是牡丹紅,端著酒碗候著,捏起蘭花。時而端起衣袖,遮住半張臉,百般嬌羞。
源賴朝心中好奇:知道聞人博顏的人都知道,‘聞人博顏念亡妻,座上從來無女客’。怎地今天竟來了個女人?
源賴朝站到這人面前,剛要張嘴說話,那人卻先站起來,施了個未出閣的閨秀禮,張嘴說話時候,險些嚇了源賴朝一個趔趄。
是的,源賴朝看見了他上下抖動的喉結(jié),這人形容清瘦,喉結(jié)在脖子上一抖一動,分外明顯。
如此嬌羞娘子模樣的人,竟然是個男人:“給源將軍問安,在下江南人,溫別枝?!闭f完連連幾聲粗嗓門的嬌笑。
源賴朝心想:玉面牡丹,果然是男人。
源賴朝果然沒有料錯,一般人怎么可以上得了聞人博顏的酒席。
只是面前這玉面牡丹—溫別枝,著實(shí)讓自己十分倒胃口。
一般男人怎么能受得了這種反差,明明是個角色美女在與自己飲酒,一瞬間粗獷的男人音傳來,搞得你什么酒興都沒了。
溫別枝一只手端起袖子遮住臉,一仰頭一飲而盡,喝完的時候舌尖輕輕舔了舔唇上的酒跡,嬌羞忸怩,微微酒意之后,媚眼更是迷人。
源賴朝躲過溫別枝的眼睛,閉上眼將酒碗高高揚(yáng)起,也遮住自己的臉,將碗中酒喝了個一滴不剩。
溫別枝見狀,又端起袖口遮住半邊臉,嬌聲笑著坐下。
源賴朝不再看溫別枝眼睛,抱拳行了個禮,趕緊拎著酒碗奔到左席第六位客人面前。
這位客人又是何方高人?源賴朝生怕又冒出個假女真男、實(shí)漢扮童的天人來,快速打量起面前人。
面前人臉上微微胡須,后腦扎個馬尾,只是發(fā)絲凌亂,劉海處肆意垂下來幾縷也不顧。
源賴朝確信,不是女扮男裝,也不是糙漢扮孩童,心中安穩(wěn)了許多,端起酒碗道:“在下源賴朝,未請教?”
微須男竟依舊坐在椅子上,只是緩緩端起酒碗,看也不看源賴朝,嘴里漫不經(jīng)心地報上名字:“齊寰?!闭f完依舊不看源賴朝,徑自把酒喝了,兩邊嘴角漏出酒水,滴滴灑倒衣襟上,卻也不管,喝完將酒碗放下,還如喝酒之前一般兀自坐著,雙眼看向一點(diǎn),卻不知是高傲,還是腦子里想著別的。
齊寰。源賴朝心下?lián)u頭,這個傲慢男子卻又是沒聽說過的了。也不自討沒趣,將碗中酒喝完一拱手走向右席邊第一位客人。
對于源賴朝的酒量,聞人博顏是十分清楚的,十幾年前二人就曾在峨嵋山上對飲,喝光了酒館所有的酒,二人意猶未盡,只是各有行程,不敢耽擱,就作罷了。
接連豪飲六大碗烈酒,源賴朝雙眼卻越發(fā)明亮,走起路來也是絲毫不紊。
來到右邊長桌席第一位客人面前。
這人紅須紅發(fā),虬髯沖天,面似紫棗,油亮泛光,眼如豹珠,嘴似虎口,幾層梯田肉從鼻梁堆到挺拔肥碩的鼻頭。脖子上圍著紫貂的風(fēng)領(lǐng),身穿大紅色狐裘。
源賴朝似乎已經(jīng)猜想到這人是誰,恭恭敬敬問好:“小侄源賴朝,向韓三叔請安?!?p> 紅須紅發(fā)的漢子,起身說:“唉,免了免了,不必如此多禮。”
源賴朝接著道:“十幾年前我與聞人伯父在峨嵋山相遇,把酒痛飲了一晚,第二天聞人伯父趕著去見您,小侄受命在身,另有行程,因此不曾去拜會韓三叔龍顏,還請恕罪?!?p> 這紅須紅發(fā)的,正是與瞎丐烏目離一樣來自蜀地的,江湖人稱“三江龍王”—韓敬。
韓敬口中大笑起來:“源賢侄無須多禮,今日在此見過,也是注定因緣,來,與我痛飲一杯?!?p> 源賴朝歡喜答道:“小侄正有此意?!?p> 二人齊齊滿飲。
韓敬接著說:“多年前我與你父親有數(shù)面之緣,那些時日我與你父親以及聞人老哥,經(jīng)常各地尋些珍饈美饌,拼個酒量高低。可惜世易時移,你父親先我們而去。”
源賴朝臉上掠過一抹惆悵,嘆口氣說:“家夫在世時候,經(jīng)常提起韓三叔,乃川蜀第一豪杰?!?p> 韓敬一擺手,哈哈笑道:“什么豪杰,哈哈哈,老了老了,與你聞人伯父一樣,只等去真龍王那報道了?!?p> 源賴朝趕忙恭維:“韓三叔和聞人伯父一樣,龍精虎猛,老當(dāng)益壯,人世歲月,定是奈何不了二老的?!?p> 此時,聞人博顏已經(jīng)105歲,韓敬也已經(jīng)年近80,源賴朝的父親源義朝如果在世,也只比韓敬小不了兩三歲。
韓敬笑道:“哈哈哈,果然虎父無犬子,這番酒量唇舌,頗有乃父遺風(fēng),那你韓三叔就借你吉言,活他個天崩地陷,哈哈哈哈。”
”天崩地陷“這四個字一出口,與韓敬隔位而坐的一個,嘴里冷哼一聲。
源賴朝聽到了。源賴朝確信,堂上所有人都聽到了。唯獨(dú)韓敬像是沒聽到,卻不理不睬,嘴上依舊笑著。
源賴朝將酒先為韓敬斟滿,又自己倒上一碗,端著酒碗說:“今日能與韓三叔相見,小侄不勝歡欣,侄兒再敬韓三叔一杯可好?”
韓敬依然豪放地笑著:“好!痛快,痛快!”
二人碗口相碰,又咕咚咚飲下一大碗。
韓敬抱拳施禮:“韓三叔請坐,侄兒拜會過堂上眾位英雄,再來與三叔相敘?!?p> 韓敬理了理亂蓬蓬的紅須虬髯,說了聲:“好?!?p> 韓敬弓腰施禮,拎著酒碗走到右邊長桌席第二位客人面前。
這人頭上戴一頂方桶形的皂帽,身穿輕羅對襟長衫,袖口、領(lǐng)口、衫腳鑲著皂邊,看似一個教書先生打扮。額頭飽滿,雙目炯炯有神,略顯清癯,胡須打理得卻是分外整齊。
韓敬恭恭敬敬端起酒碗,面前教書打扮的人也起身端起酒碗。
教書先生打扮的人,率先開口:“貧道縱情山水,不居廟堂,不在江湖,閑來看數(shù)眼煙云,興起偷幾筆山水,恐怕源將軍不能識得了?!?p> 這人話一說完,源賴朝已經(jīng)有了幾分想象,嘴上說:“夫子談吐不俗,更何況能在聞人伯父堂上做客的,當(dāng)世不多。在下斗膽猜測,若有差異,還望夫子莫怪?!?p> 教書先生打扮的人倒是十分有興致:“源將軍只管一試,若是猜得對了,自是源將軍耳聽八方,若是猜的不對,實(shí)是在下才疏學(xué)淺,聲明不赫,與將軍無關(guān)?!?p> 源賴朝道:“在下雖未見過夫子,卻曾聽過坊間傳聞,傳聞的內(nèi)容是評論當(dāng)朝一位畫匠。這人本是朝廷重臣,奈何心性秉直,不與惡徒權(quán)貴為伍,亦曾含冤入獄。證得清白后,甩袖而去,縱情山水,肆意人間。坊間說他‘俠似燕趙劍客,達(dá)似晉宋酒徒。’”,
源賴朝說到這,教書先生打扮的人,已經(jīng)捋著胡須大笑起來。
源賴朝看向教書打扮的人,頷首抱拳道:“敢問夫子,在下可是猜對了?“
教書先生打扮的人,猶自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源賴朝大喜:“聞人伯父堂上,果然群英薈萃,個個仙人,先生果然是大癡道人—黃公望,黃夫子?!?p> 教書先生打扮的人謙遜道:“想不到在下一只閑云野鶴,尋山問水的閑人,竟也勞源大將軍知曉,實(shí)不敢當(dāng)。”
這教書打扮的人,就是黃公望,元末第一畫匠。
源賴朝歡喜道:“夫子不知,漢人文字書畫,對于我們?nèi)毡緡绊懼螅螞r您實(shí)乃當(dāng)朝第一畫匠,在下豈能不知。斗膽以酒會夫子,心歡意興,夫子隨意,在下滿飲此杯。”
黃公望端起酒碗,笑著說:“源大將軍謬贊,滿堂英豪,在下一介九行儒生,不敢提什么名號。只是這杯酒,卻是不能隨意了。入了聞人前輩的堂,光有才情武功是不夠的,這酒量也要勝于常人?!?p> 源賴朝笑著說:“正是,正是。在下忽略了這點(diǎn),與夫子賠個不是?!?p> 黃公望道:“哪里哪里?!?p> 源賴朝端起酒碗,碗底朝天,瞬間酒碗就已空空如也。
黃公望也是毫不遜色,連喝酒的姿勢也相作畫一般瀟灑曼妙。
源賴朝抱拳:“先生請坐。”
黃公望也是一拱手:“好說好說,將軍請便?!?p> 源賴朝拎著酒碗來到右邊長桌席上第三位客人面前。
這人確是舊相識,只是源賴朝來不及想,為何他會出現(xiàn)在聞人博顏的酒席之上。這人也正是剛剛自己與韓敬喝酒時候,嘴里一聲冷哼的那個。
此人手握重兵,是察合臺汗國的萬戶,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間魔頭,名叫忽兒刺馬。
源賴朝卻也不多說,端起酒碗恭敬道:“忽兒刺馬將軍,別來無恙?!?p> 忽兒刺馬是蒙古人,生平不像漢人一般注重禮節(jié)規(guī)矩,張口直說道:“上次與源將軍會面,還是在戰(zhàn)場上?!?p> 源賴朝略感尷尬,面上卻不露出來:“正是正是,眼下戰(zhàn)火平息,你我二人,竟也都放下兵刃,在此把酒言歡。”
忽兒刺馬也不裝作友善:“敢問源大將軍,真?zhèn)€是放下武器了?”
源賴朝仍處在尷尬當(dāng)中,怎奈這蒙古漢子生性如此,也不管人面皮上好不好看,含含糊糊答道:“當(dāng)然當(dāng)然,你我二人滿飲此杯可好?”
忽兒刺馬一臉不屑:“喝便喝了,蒙古勇士,哪個不是千斤酒量,怕你不成?!闭f完仰脖一飲而盡,卻也不再和源賴朝搭話。
源賴朝也是忍著性子,情知畢竟在聞人博顏堂上,總要照顧聞人博顏面皮,不然剛剛?cè)詢烧Z間,二人早已拔刀相向,既然忽兒刺馬不理會自己,自己卻也不必再理會忽兒刺馬,端著酒碗,繼續(xù)走向右邊長桌席的第四位客人。
這一位就好似已經(jīng)喝得醉了,源賴朝端著酒碗來到他面前時候,這人已經(jīng)醉的抬不起頭,嘴上最后喊了一句:“聞人老兄,滿堂人有忠有奸,各懷鬼胎,三思啊,三思。”
聞人博顏聞言輕嘆一聲,吩咐仆人道:“送謝枋得先生去客房歇息,謝先生是喝得醉了?!?p> 兩三個人仆人過來,攙的攙,扶的扶,將這個叫謝枋得的背了出去。
源賴朝這才知道,這人就是破口大罵元朝皇帝,辭不做官的名儒謝枋得,搖搖頭嘆聲,可惜未得機(jī)會攀談。
聞人博顏道:“源侄兒,你且繼續(xù)。”
源賴朝點(diǎn)點(diǎn)頭,拎著酒碗來到右邊長桌席第五位客人面前。
面前這人卻是錦衣華服,上身白綢緞的錦襖,金絲封邊,胸前穿針引線飾著珍珠玉石,腰系寬大的玉帶。臉上一臉春風(fēng),舉手投足間也是一身貴氣。
源賴朝如前自我介紹說:“在下源賴朝,有緣與閣下會面,實(shí)乃幸事?!?p> 這一身貴氣的人雙手端著酒碗,也是恭敬謙遜:“在下江蘇人,張賦青?!?p> 這人雖是漢人,卻貴氣逼人,大元朝廷統(tǒng)治下的漢人世界里,有這般財富的,除了一些擁莊聚山的江湖豪客,也就數(shù)江蘇販私鹽的張家了。
畢竟販私鹽這種事,主人家未必愿講,源賴朝也就裝作一臉不知,只恭恭敬敬端起酒碗。
張賦青也不愿提及自己身份,畢竟販私鹽這種事情,只顧悶聲發(fā)財就好,保持低調(diào),才能財源滾滾。
二人禮貌地各自飲酒,飲完又相視一笑。
右邊長桌席上最后一位客人,卻是個蓬頭垢面,單衣殘破,身上臟兮兮的瘦弱漢子,見賴源朝過來,站起身,堆著笑,嘴里瘋瘋癲癲說些瘋話:“源將軍,小人姓劉,名奉子,專一能請五路十路百十路諦聽附體,會一式天下無敵的掃堂腿。”
這人不是可不就是過溪村,養(yǎng)育夏方長大的劉瘋子,也正是攜孤渡林的崖山五杰里面最小的一個—黑衣判官,段北亭。
這時卸了黑衣黑褲黑面罩,也正化名劉奉子,依舊裝著瘋,賣著傻。
源賴朝卻差點(diǎn)被逗得笑了,只是心中有數(shù):這卻是個報個假名字,裝瘋賣傻的了。
源賴朝卻也不拆穿,嘴上驚嘆道:“閣下可真是個呼風(fēng)喚雨、招神請仙的好英雄,閣下可愿與我滿飲此杯?”
化名劉奉子的段北亭,也不多說,捧起碗一飲而盡,源賴潮也不耽擱,又滿飲一碗。
只是源賴朝不知道,滿堂人的酒壺里裝的都是美酒,唯獨(dú)段北亭的酒壺里,裝的是清水。段北亭曾經(jīng)誓言,夏方十八歲之前,自己不享人間富貴,錦衣玉食。
如此一番,源賴朝自打進(jìn)了廳堂,口中便沒停歇過,除了被背出廳堂的謝枋得,與每個人都喝了一次,也整整滿飲了十二大碗。
畢竟是日本國幕府之長,飲過這十二碗英雄酒,源賴朝心中正像剛剛被背出去的謝枋得所講:“滿堂人有忠有奸,各懷鬼胎?!?p> 源賴朝再一細(xì)一思量,更覺這酒席不一般,這滿屋奇形怪狀的人,嘴上說笑喝酒,其實(shí)個個都是腰懸利刃。哪個拎出來,都十足一個鋼筋鐵骨的造反頭子。
源賴朝喜歡這場酒席,卻也隱隱擔(dān)憂。
收韁山取“健馬騎行,到此收韁”之意。
這一屋子面上談笑風(fēng)生,實(shí)則暗流涌動,也正是因?yàn)槁勅瞬╊佭@座險峻的高山坐鎮(zhèn),每一個人,都老老實(shí)實(shí)收了韁繩,不敢輕易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