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主屋前,何天邁步走上木臺階,剛跨上門口平臺,腳下一松,身形晃動險些栽倒,同時還傳來刺耳的咯吱聲響。
他低頭一看,腳下兩塊木板已經(jīng)斷裂,看茬口都是舊痕跡,應(yīng)是斷裂已久。
在這時,房門打開,何三叔出現(xiàn)在門前,看到是何天,臉上泛起一些笑意。
“小天啊,有事嗎?”
何天扭動了一下腳踝,快速回答:“三叔,我來向你請安,順便問下,有什么交代?這個臺階一會兒我?guī)湍尴掳伞!?p> 三叔笑的愈發(fā)和藹,擺擺手,繼續(xù)回道。
“招待之事你看著辦吧,平時挺機靈的,不礙事的。平時也不用來請示我,我這人喜歡安靜。臺階你也不用管了,我都習(xí)慣了,沒了它們,說不定我還不自在呢。”
說到這里,他又望了廚房一眼,提高了幾分聲調(diào),向何天吩咐一句。
“有難以解決的事情,問問來福,他能幫你解決;而且他也不會拒絕的!哈哈!”
“還有,不要吃他做的晚飯就好!”
最后一句話被壓得很低,生怕來福聽到。
說完,就打發(fā)何天離開,他自己又走進主屋,順手關(guān)上了屋門。
連著兩次被提醒,何天越發(fā)覺得古怪,但看到關(guān)閉的屋門,只好滿懷疑惑地走回廚房。
***
南詔國,武歷十二年,四月中旬。
何天來到驛站的第四天。
早起將屋外茶棚的桌凳擺放停當(dāng),何天正在廚房擦洗燒水的銅壺。
“店家,先來四碗熱茶!”一個粗獷沙啞的聲音響起,同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何天面露喜色,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抓起矮凳上的白毛巾裹在銅壺手柄上,掀簾慢跑了出去。
第一次迎接客人,何天心里不免有些緊張。
茶棚東側(cè)的方桌已經(jīng)坐有兩個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還有兩個勁裝護衛(wèi)在旁邊馬樁前拴馬,剛才喊話的應(yīng)該是兩個護衛(wèi)中的一個。
何天按著三叔的叮囑,熟練地擺開四個茶碗,舉銅壺都倒的七分滿方才停手,而后垂手恭立一旁,朝著其中一個長著八字胡須的商賈問道:“老板,您還有什么吩咐?”
聽到問詢的商賈抬起頭,略有詫異地說:“咦?小春跑哪去了,你是新來的伙計?”
“小春回家成婚,不再來啦,這是我新招的伙計,也算是我的侄子,李老板,以后還要多多照應(yīng)啊,有什么做的不周到,還請您多多海涵?!?p> 驛站門口的何大富聽到問話,也緊趕兩步走了過來,臉上笑瞇瞇的神色任誰都能生出幾分好感。
被稱作李老板的商賈,臉上浮現(xiàn)幾分笑意,朝著何大富點點頭。
“大富,不要見外,每次進南山收貨都在這里歇腳,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倒是你有兩把刷子啊,這個小兄弟面生的很,竟然知道我是老板,小兄弟,這邊坐著兩個人,你怎么能瞧出我是話事人呢?”
何天略顯局促,不過眼珠卻還是上下翻動數(shù)下,恭敬地回答道:“旁邊坐的這位,應(yīng)該是你的帳房先生,我看他拿著賬本一副恭敬低語的模樣,在向您匯報,而您在不時點頭,由此推斷,您是主客?!?p> 李老板聽完,得意地捋一捋八字胡須,“好吧,算你有眼力勁兒。我這里暫沒有什么需要,我跟何大富聊一會兒,你去忙吧!一會兒賞你兩枚大錢,算是見面禮吧!”
何天憨厚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驚喜的模樣,連連拱手道謝,轉(zhuǎn)身回到廚房。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何三叔走進廚房,拍拍何天的肩膀說:“小天做的不錯啊,以后好好表現(xiàn),李老板是咱們這兒的???,他經(jīng)常進山和一些獵戶去收皮子,為人比較隨和,你可以多接近接近。對了,再教你一點,如果遇到兇神惡煞的武林人士,切記更加小心,不要多話。另外他們做的事也不要過多去打聽,小心引火上身?!?p> 何天點點頭,剛想再請教幾句,外面又傳來馬蹄聲,他只好先出去招呼客人了。
這次來的是一個武師打扮的中年漢子,腰間的短刀裹得嚴嚴實實的。拴好馬后就坐在西側(cè)一角,扔出五枚銅錢,也不說話就開始閉目養(yǎng)神。
何天曉得,這是一碗的茶錢,于是倒上茶水,半弓著腰倒退幾步,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中年武師也不以為意,從懷中的小布包掏出一根銀針在碗中探了探,然后從背上的褡褳里取出一個干餅,一口一口地慢嚼起來。
返回廚房的何天剛歇息了一會兒,竟又聽到了馬蹄聲,何天忙出去招呼客人。竟然又是一個武師打扮的江湖客,同樣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何天開始也并不在意,誰曾想,這一個上午過去,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三四波俠士豪客,或獨來獨往,或三五成群。幾乎如出一轍,他們不多說話,也都是一番神色情急的模樣。
平時沒多少生意的小茶棚不一會兒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好在大伙兒都是吃自己帶的干糧,喝幾口茶水就抹抹嘴走了,不在這里吃飯。
何天疑惑不解,抽一個空檔時間去問了何三叔,何大富也有同樣的疑惑,不過也是一副不要多事的神色,叮囑不要多嘴。
李老板等人對此也是頗為忌憚,不愿多事,等到幾撥人陸續(xù)走完,才同何大富拱手作別,不急不躁地向深山走去。
雖然驛站也有三五間可供休息的客房,但是很少有人住在這里。能進南山討生活的多是窮苦人,對在野外隨處過夜是習(xí)以為常,況且驛站的客房條件并不好,除非是在雨雪天才會有人為躲雨雪而下榻湊合一宿。
天色將晚,何天遵照三叔的囑咐,開始收拾打烊,一般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會再有人進山,依照慣例,進山的人往往也需要兩三天才能返回。
小屋里,躺在鋪上的何天捏著李老板給的兩枚銅錢,喜色浮在臉上。
看來這次跟三叔一起出山做伙計,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也許三年后哥倆都能娶上媳婦兒也說不定。
何天在瞎琢磨的時候,胖廚子來福擠到通鋪右側(cè),擠眉弄眼,“天小哥兒,要不我?guī)湍愦嫔??你還小根本就用不上?!?p> 何天一臉嫌棄地往旁邊躲了躲,尤其是剛摳過腳丫子的臭手。來福會做的幾樣菜,無論葷素?zé)o可挑剔,在外面看起來也比較講究,做菜前洗手換衣服一樣不差,但是每到晚上,他就喜歡摳腳丫,完事也從不洗手,然后去做晚餐。所以呢,何三叔再三叮囑他千萬不要吃來福做的晚餐。
這三天,何天都是自己熬點粥,吃點咸芥菜條,即使來福不知從哪里搞點野味大塊朵碩,他們也絕不湊上去。
此時,何天因為初來乍到,也礙于情面,裝作憨厚的模樣,一口回絕道:“俺要存著等著娶媳婦!”
說完,他從柜底掏出一個小箱放了進去,然后找了一把小鎖頭鎖上。
這小箱子和鎖頭還是春哥留下的,他回去娶媳婦兒過小日子,不能帶走的一些小玩意兒,全都留給了何天,也算是便宜了自家親戚。
來福從床鋪前小柜兒上拿起一個盤子,盤子里還放著兩三只雞腿,“兄弟,來一個!”何天連連擺手道:“不了,謝謝來福哥,我晚上從來不吃太油膩的!”
來福鄙夷的撇撇嘴,吧唧吧唧地開始吃起來。
何天看著滿嘴油膩的來福,還有油乎乎的大手,忽然感覺有些反胃,找個劈柴的由頭出去,在廚房躲著。
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山林,何天不由得想起家中的哥哥和父親,即便是百里之遙,也恍若在天邊。
再怎么是跳脫的少年心性,也畢竟才十三歲,三四天過去,初時離家的興奮也變成了濃濃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