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篇記錄,到此便終結(jié)了。
絲卷上的文字,一直十分秀麗整潔,只是到最后一句才顯得有些牽連拖沓;泄露出作者寫到這里的時候,好像并不想就此結(jié)束,但又不知道再寫些什么的猶豫心情。
可艾此時并沒有注意到這字跡的變化。
他的心情有些迷茫,很少見的迷茫。
他本已猜測到,這絲卷上會有關(guān)于自己身世的線索,可怎么也沒想到結(jié)果會是這樣。
照上面的描述,他應(yīng)該是那個阿莫和當年的大圣女的兒子?被‘時間靜止’的魔法封禁,避開了當時的混亂和紛爭,直到幾十年前,才破禁而出,被好心人收留,這才長大成人?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會是四百多年前的人?
如同所有人一樣,艾一直在尋求了解自己的身世,但當這匪夷所思的真相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不敢相信了。
“這實在是太夸張了?!”
“這一定是個圈套?這個女人知道我要來,所以事先安排好了這一切,就想讓我相信這故事!”
“可她是怎么知道我要來的?”
“怎么解釋凱尼恩回憶錄里的那些記載?她也看過那回憶錄?”
“她這么做,目的是什么?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艾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否認這一切,將其歸結(jié)于事先設(shè)計好的圈套;可他的直覺,卻從一開始就告訴他,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艾腦海之中,念頭紛至沓來;一個個懷疑和猜測冒出來,卻又一個個被直覺否定和拋棄掉。
艾驀然間身軀微微一震,清醒過來。
他的心亂了,失態(tài)了。
無論如何,在這地下世界,在這圣殿里,面對這敵我未分的傳奇級別的女子,他都不應(yīng)該陷入如此的狀態(tài)之中。
深悉一口氣,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念頭完全排空,整個人再次回復(fù)到冷靜淡漠的本來面目。
無論這絲卷記載的是真的也好,只是個圈套也好;他是四百年前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憑運氣揀到天魔劍的孤兒也好,其實都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是艾,一個流浪劍手,一個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劍手。
無論他的身世是什么,其實都無所謂了,都不會改變現(xiàn)在他這個人,也不會改變現(xiàn)在他的狀態(tài)。
他本來來到這個地底世界,要做什么,他依然還是會做什么。
抬起頭,看向阿古娜。
這個看上去年輕卻透著蒼老氣息的女子依舊只是坐在那里,沒有什么可疑的舉動;只是看著艾的眼神透露出幾分探詢和好奇的意思。
“你想要什么?”
艾淡淡地開口問道。
阿古娜搖了搖頭:
“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什么東西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或許,只是想要知道故事的答案吧。”
艾低頭,看著手中薄薄的絲卷,軟軟的絲卷觸手柔滑,有股淡淡的香氣透入鼻尖。
這絲卷在手中,艾可以極其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刻在血脈中的親近和熟悉的感覺;正是這感覺,之前吸引著艾來到這偏僻的石室里。
艾很清楚,這感覺是真實的,并不是錯覺。
絲卷已經(jīng)翻到了最后,最后的那空白的一頁里,夾著一張不知名獸皮精制的皮紙,在光線下閃爍著絲絲的銀光。
艾拿起皮紙,注意力投入其中,一連串的魔法字符在皮紙上逐一顯現(xiàn)。
艾稍微看了看,好像是關(guān)于些魔法原理的描述。這些,對艾這個門外漢來說,不啻天書一般。
“這絲卷對我很重要,我不能給你;你應(yīng)該是當年那個大圣女侍女的后人吧?你守在這里,照這絲卷上的說法,也算是履行了當年的約定了?!?p> “所以,這張皮紙是你的?!?p> 艾將手中的皮紙輕輕擲給阿古娜,見女子接過,臉上露出驚喜莫名的神情之后,隨即艾再掃視了這小小的石室一遍,站起,將絲卷折起,小心塞入懷內(nèi),轉(zhuǎn)身推開石門,走出了石室。
走了兩步后,艾突然扭頭,回看向阿古娜。
女子此時也心有所感,同時抬起頭來,對上了艾的目光。
對視了一剎那后,之后,艾不再回頭,幾步就走出了視線之外。
阿古娜看著艾消失在石室之外,隨后收回視線,又落在手中的那張皮紙之上。
但只是短短一霎,隨即,她將皮紙卷起,收回懷內(nèi)。抬起頭,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片刻后,阿古娜伸出右手,激發(fā)了身前桌上的一個小巧的魔法傳音裝置,低聲說道:
“請大圣女立即到我這里來一下?!?p> 傳音裝置里馬上傳來回應(yīng),聽聲音應(yīng)該是個侍女:
“是的,老祖?!?p> 阿古娜隨即默坐在原地,閉上雙眼,仿佛進入冥思;但從她不斷微微顫動的眼皮來看,顯然此時她的心情絕不平靜。
只是半盞茶稍微過一點的時間,石室門口香風浮動,當代大圣女倪迪爾的身形顯現(xiàn)。
見到默坐在地面上的阿古娜,倪迪爾微微欠身,顯示出阿古娜在圣殿里崇高的地位:
“老祖,深夜傳喚,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緊急的事?”
不等阿古娜回答,倪迪爾臉上掠過驚色,失聲道:
“那個?那個光球消失了?”
阿古娜睜開眼:
“沒錯,你看到了,那個東西消失了。和你猜測得一樣,有人帶著天魔劍來了,就在剛才不久。正如預(yù)言里說的那樣。”
“什么?!天魔劍真的出現(xiàn)了?”
阿古娜點了點頭,并不賣關(guān)子,快速地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復(fù)述了一遍。
倪迪爾修長的媚眼中閃動著駭人的光芒:
“原來這預(yù)言是真的!真有人會帶著天魔劍從地面上來到這里。。。哼哼,很好,我正愁失竊天神劍的事情怎么解決呢,原來轉(zhuǎn)折在這兒?!?p> 輕輕拍了一下手,門外侍立的兩名女官躬身待命。
“傳令,立即封鎖圣殿出口;并召集所有圣女和護殿武士第一團,馬上在東殿待命?!?p> 阿古娜眉頭一挑:
“大圣女這是要動手?”
“沒錯,天神劍失竊,雖然只能被激發(fā)短短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內(nèi),我們對地面就失去了制衡的手段;而且誰知道地面上的人是不是掌握了我們也不知道的禁忌方法,能延長這段時間?這時候,完全激發(fā)的天魔劍回到圣殿來,豈不是諸神的指引?天與不取,自取其咎。”
“這本就是我圣殿之物,何況這樣的至尊神器,怎容落入他人之手?必須掌握在圣殿手中,掌握在我的手中?!?p> “老祖可是有什么指示嗎?”
阿古娜笑著說道:
“你是大圣女,本來就不需要我這個老太婆的指示。。?!?p> 說到這里,阿古娜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艾臨走時的那個眼神,不知如何,驀然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那是一道無比冷漠甚至冷酷的眼神,但似乎其中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有的只是純粹的冷漠。
當時,阿古娜并不明白這一眼的意思,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就在面前,冷得將她的呼吸和念頭都一起凍結(jié)了。
這是警告!最冷酷而無情的警告!
阿古娜突然懂了。
“老祖?”
見阿古娜不知怎的,僵在那里,倪迪爾不解地問了一句。
阿古娜渾身一顫,從失神中反應(yīng)過來,額上隱現(xiàn)冷汗:
“不行,對一個完全擁有天魔劍力量的人動手,絕不可??!”
倪迪爾嘴角露出冷笑:
“他再怎么強,也不過是一人一劍;我們集中整個圣殿的精英,難道還對付不了他一個人?”
阿古娜完全冷靜下來,搖頭道:
“老婆子我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是沒法幫你助拳了;能做的,也只是給你提個醒了?!?p> “擁有至尊神器的人,絕對不可以常理度之。當年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整個圣殿的人,也沒能阻止當年那個人把天魔劍帶走。。。你還記得中央廣場上的那道劍痕嗎?”
“對天魔劍的擁有者,最好敬而遠之;不要認為他是地上來的,就天然是我們的對頭。。。地上形勢究竟如何,他和那個竊取天神劍的神秘人,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我們還一無所知,絕不可隨意動手?!?p> “何況,說到底,這個人,和我們地底,還是有著極深的淵源的?!?p> “無論如何,你不能出手;或者在沒有必勝的把握前出手。你要是敗了,即便能活下來,都勢必都會動搖整個圣殿,動搖你自己的根基?!?p> “在目前的當口,我們絕不能讓這事情發(fā)生。”
倪迪爾皺起眉頭,顯然并未完全被說服,沉思了片刻,這才開口:
“老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